西安,长安

2024-09-11 00:06:33 谢文欣 阅读:

此前没有哪座城市像西安这样,让我如此信服它是古都。

我们自驾而至,最先接触到的,就是古都的道路。西安地处中原,地势平坦,少见山陵丘壑,因而路也修得宽阔。无论是在人潮喧嚷的景区,还是岁月静好的老社区门口,大路都是坦坦荡荡,不由得让人遐想当年天子车马浩浩荡荡奔涌而至的情形。西安因大路之广而不显拥挤,好像所有人都可以在这样的道路上慢悠悠、不改变方向的一条路走到黑;好像因间隔甚远,车辆轮胎磨地、汽笛轰鸣的声音都显渺远。道旁栽着梧桐,也同路本身一样生得出奇高大,有风也潇潇,无风也潇潇。在这样的道路上,我们瞥见了苍黄孤伫的大雁塔,追逐着老城墙头的落日,也看到了这样的奇景:北方大汉们搬了桌椅携了酒菜,直接坐在人行道上,幕天席地,开怀畅饮。我爸用两个字概括了西安的道路:大气。于是,我的心胸仿佛也随着道路而开阔起来。

我们一下车就登上了古城墙。昔日它高不可攀,划分着城内城外的天地,凸显着皇族的高贵,而今它被五湖四海的人们用双足来丈量,被内外更高的建筑所庇护,它将曾经的荣光转化为新的职责:讲述曾经的荣光。它总在守望,当那些用以军事瞭望的缺口成了而今远眺风景的最佳去处,它就知道自己又守望到了一个盛世。

立于古城墙上,手抚着被阳光晒暖的灰砖时,突然想起:千百年前,谁的手也擦过这块砖呢?微微低头,发现墙上有个裂口,用标尺做了记号,“此处破损”的告示牌让我一愣:原来坚不可摧,也终将变得易碎,“古都”二字竟生出几分老迈与辛酸。再抬眼,十三朝古都,经历了岁月的沧桑更迭,我似见到太平时的满目旖旎,又似听到出塞时的金鼓齐鸣。我感到时光与历史的沉重片刻不曾远离,但西安以宽阔心胸、乐天性情接纳了,于是这沉重渐成其独特风韵,所以它才是古都,而不仅是古城。人若如此,历经年年岁岁,渐长的年龄亦这般化为气质与阅历,老去反成升华,岂不美哉?

从古城墙向内看,偶见一簇黑瓦的屋顶,便兴致勃勃下了城墙,去寻觅那个古长安遗留的缩影。走进才发现,原来是一条书画街。一时身侧环绕的是各色石料的印章,粗细长短不一的毛笔,或如薄雪或如暮云的宣纸。青石板铺就的小道苔痕微润,老墙在光影下稍显斑驳,檐角上藤笼里的画眉罕见的不怕人,偶尔为太过闲适的景象轻哼几个小调。一代名家颜真卿、阎立本的作品在这里被争相临摹。闯入的游客小心翼翼指指成稿,问着价钱;熟客们不紧不慢散着步;小店主们提着笔,老神在在地表演着手艺。那一串挂着的画扇墨迹未干,风动间隐约可见晕痕。此情此景,也就不在乎书画作品的好坏,只沉醉于清静而祥和的氛围里了。却望千门草色闲,此处古意流泻,仿佛千百年间时光从来静淌。这样想着,便又念起它的另一个名字:长安,长安。

长安长安,长治久安。名字所寄予的殷殷期望,所赋予此城的内敛敦厚,就这样被每个过客纳入心间,念念不忘。夜间十点,我们赶到大唐不夜城。华灯达旦里歌舞升平,艳妆的伶人在描彩的高台上献艺,“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的盛景徐徐展现。大唐名人雕塑伫立于中轴景观大道,仿佛孙思邈、李白、玄奘也在与民同乐,比对着大唐与千百年后的今朝。各家小铺齐整的码在两侧,售卖着胭脂水粉、锦绣衣帛、市井名吃。流连的旅客也不自觉多添一柄宫扇、一件钗饰或一枚唐人偶的别针,带着这些行头和大大的笑脸,他们又融入绚烂的唐都夜色。“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浓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因为古今同样的骄傲,这份活泼泼的红尘被此街悉心保存,永久珍藏。

我骄傲,因为我为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而骄傲。古都惊艳着我,感染着我,也将文化的自信授予我。

历史烟云流转,西安还是当年的长安,大气而深沉,这气质亘古未变。愿西安,永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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