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正值我的童年。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小孩子最渴望的就是过年,在浓厚的年味里才感到乐趣,这个乐趣的过程是最快乐的时候。
一进腊月,临村王庄每逢农历三、六、九日的大集会越来越热闹。母亲带着我去赶集,集上有卖各式各样年货的,我们边走边看,母亲给我买了两尺红头绳(毛线的),又到供销社买了我喜欢的“花洋布”,准备给我做一件新棉袄过年穿。我清楚的记着,最好的“洋布”三角二分一尺,次一点的两角八分一尺。那时买布除了钱以外,买布要用凭国家给每人每年发的一丈七尺三寸布票限制。所以父母总是省着穿,更多的是穿自己织的老粗布,穿旧了用一包染料一煮又新了。赶集买年画也是家家不可缺少的一项内容。把年画贴到屋里的显眼位置,既做装饰又有喜庆的意思。我和母亲在画摊前,看看这张看看那张,张张喜欢看得我眼花缭乱,但母亲只许买两张。买了年画以后,我一手拿着爱不释手的画,一手牵着母亲的手,走到另一处的人群里,踮着脚看耍猴子,在铛铛铛的锣声中,猴子跳来蹦去真好玩;耍猴子的旁边还有卖膏药的,变魔术的,一个摊位挨着一个摊位。
我最感兴趣的是看“西洋景”,我执意要看,母亲不给买票拉着我就走。边走边说:“西洋景,往里照,里边有个黑狸猫,咬屁股喽,快跑”于是就往回家的路上跑。
其实,那时的“西洋景”也就是民间的一种游戏器具。用一个大箱子一侧挖几个小圆洞,箱子里面放十张左右图片,根据光学原理暗箱操作用手摇切换。人在小圆洞口往里看,就显得神奇奥妙,那些画面又是外国的风俗人情画,就格外显得神奇,短暂的两分钟就看完了。看一次是五分钱,可是在那个年代,那五分钱要比今天的五块钱价值高的多。
腊月二十三老灶爷上天的日子,也是个大扫除的时间,如果遇到天气好,大都在这天扫房子。扫房要先把老灶爷的神码拿下烧了,送老灶爷上天,然后开始扫房。那时卧室和厨房不分,烧的是煤火,把屋里弄得乌烟瘴气,尘土纷飞。扫房时母亲先把东西搬出门外。再用一条“羊肚子”毛巾包着头,那时没有口罩,就再用一条毛巾围住嘴,前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母亲一人在屋里把炕上的苇席掀起来拿到外边,再把炕上的杆草一点一点抱出去摊开晒,母亲不让我进去,里面尘土太大,我只好在外边玩。母亲把房梁上,墙壁上,圪里圪崂,每个缝隙,都扫得干干净净。打扫完毕母亲成了一个土人,头上的毛巾变成灰色的了,衣服脏兮兮的,我帮母亲扫身上的灰尘。接着,母亲又把在太阳下晒的杆草,拍打拍打抱回屋里铺在炕上。最后我和母亲拿起小棍子在苇席上敲打,那缝隙里的灰尘就飘飘荡荡从席缝里飞出来了。待干净的席子铺在炕上很暄乎,我兴奋地一直在炕上跳来跳去。
窗户也糊上新买来的码头纸,上面贴着母亲自己裁的窗花美极了,就连那陈旧的木头窗棂也显得精神多了。干净的墙壁上,贴上两张新画,这家变了个样。然后我蹦跳着去找小朋友来我家看画,炫耀一下我焕然一新的家,既而又到别人家去看画。心里那个美滋滋的味道真是无法形容。
除夕那天,家家户户都贴上新对联,有的挂上红灯笼。晚上,鞭炮声渐渐响起,我们几个小朋友,兴致勃勃地跑着,跳着,看灯火,瞧瞧这家的红灯笼,看看那家的红对联、花吊挂(吊挂,是用几样不同颜色的彩纸,合在一起,自己裁剪出各种花样的图案,分开贴在门头上下垂着)。一会儿,村里的锣鼓队,咚咚咚,锵锵锵,从大街走过,孩子们都跟在后面说着、笑着、跑着、闹着。锣鼓队从家家门前走过,预示着敲去了疾病,迎来了健康。敲去烦恼,迎来了欢畅。敲去贫困,迎来了一年的财旺和吉祥。
睡梦中的我,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惊醒。慌忙穿上母亲为我做的新衣服,小辫子上扎上红头绳,心里又美又甜,我帮母亲摆贡上香点蜡烛。父亲要放鞭炮了,我躲在屋子里捂着耳朵。等家里的事做完之后,就该出去拜年了。在拜年的时候我也尾随着大人去,走到哪一家,长辈和小辈们说着客气话的同时,也会端出糖盘子拿两块糖果给我。我跟着去就是为了得到这两块糖果。
过年穿新衣服吃饺子,吃白馍吃糖果,家里贴着新年画,那锣鼓的鸣声,那蜡烛柔和的光亮,那此起彼伏的鞭炮的火药味儿融为一体,就是年的味道,就是年的载体,是我童年记忆里最美的画卷,它承载着我童年的快乐。
洺水河创意作文 指导老师 罗修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