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诗人气质究竟是什么样。大多数诗人,不是长发飘飘,就是奇装异服,总要搞得特别另类。诗人雄黄不。他与普通人无异。干净,谦恭,安静,微笑,怎么看雄黄也不像诗人。透过这家伙,我彻底否定了“艺不艺术家,关键看头发”这句戏言。
如果硬要说雄黄与众不同之处,就是他五十岁不到就当了两个孙子的爷爷。虽然这与他当诗人联系不大,但与他写诗的激情一定是有关联的。我说,你这么年轻有人喊爷爷,你不好意思应吧!他狡辩说,在老家按班辈早有人喊我太公了。一天,他带着两岁的孙子在迎丰公园玩。一位朋友说他,雄黄你就蛮厉害啊,国家刚刚放开二胎你就赶了末班车。他呵呵地应付着,不好意思说是孙。最后孙子喊他爷爷,反而把朋友弄得不好意思。
据说,雄黄所在公司是年薪制,但他没有承认。这属于个人隐私,不便细问。不过,他买的是JEEP越野车,装模作样搞的是按揭,感觉他和我一样拿几个死工资,财务状况好不到哪里去。得知他一口气做了几件投资项目,我才惊呼上当。这和雄黄穿着打扮不像诗人照样写诗一样,具有假象,很容易迷惑人。有人悄悄告诉我,业余策划人雄黄,在业余时间,给人搞业余策划,赚了不少外水。比如说,为人家高档楼盘项目用脑,人家一次就送给他一套房。这使我想起,当年在家乡新晃夜郎文化旅游资源开发首次研讨会上,他作了主题发言,赢得与会者的高度认同。后来,新晃夜郎旅游开发如火如荼,雄黄却不声不响退出了。他说,有这么多人研究,我就不再凑这热闹了。
早些年,我与雄黄一起去贵州巴拉河畔访文友,一样的酒肉穿肠。喝得兴起时,一样的嘴塞痞话。对方动用“车轮战”,一茬又一茬人轮番上阵劝酒。我俩联手,见招拆招,硬是挺了过来。酒毕,呼朋引伴,戏水巴拉河。在宾馆,我的鼾声让他无法入眠。他靠在床头,写诗一组,美其名曰以示抗议。时至今日,贵州朋友一直不敢应邀前来怀化回访,估计是怕惨遭“报复”吧。其实,他们有所不知,雄黄现在早已变得斯文多了,不仅不沾酒,连鱼肉也不碰。你说他“寡人有疾”吧,可从来没看他打针吃药,身体杠杠滴,魔鬼般身材。你要说他有什么信仰呢,并没见他初一十五到庙里去烧香拜佛,顶多也就是在吃饭时,喊句“老人家来吃饭啦”。席间有人疑惑:雄黄在喊哪样?他笑而不答。据悉,这是他老家新晃的规矩——侗族人总认为逝去的老人没走远,魂依然在屋檐下。后生仔在吃饭时,总不忘相邀一声,算是对祖宗最起码的尊重。
自古以来,文人都离不开酒。雄黄不再喝酒了,自然就少了很多趣事。聚会时,我提议喊上雄黄吧,遭到文友一致反对:他不喝酒,喊来做“囊子”(什么)?喊他来开车咧!他这个车夫耐得烦,车霸得蛮,人风趣好玩。一而再再而三,雄黄看出了端倪,干脆只身打的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们各自早把车开来,饭后请他一台一台开,把大家逐个送回家。我说,这样免得把车摆在外过夜,让人不放心。
我们市级作协,是无专职人员、无专门经费、无办公场地的“三无”单位。但来了作家朋友,总还得接待啊!打雄黄电话:到高铁站接某某老师!沉默几秒后,话筒里传来有些拖沓的声音:好吧!——雄黄他们公司管得严,上下班都打卡。作为中层管理骨干,雄黄的事务也多。关键问题是,雄黄兼市作协主席团成员(雄黄戏称之为带括号的副主席)、市诗歌协会会长,你也还得要完成作协的工作是啵。
记得有次来了一位北京朋友。当时,我还没有担任市作协主席,说只有辛苦雄黄大师了。他笑骂:你才大师呢,知道你要我给你当车夫,直说就是。那次,我们先是到了洪江古商城,下午又去看了矮寨大桥,最后落脚凤凰古城,下榻雄黄家的人和客栈。车由他负责不打紧,吃住也由他包了。我说,如果我拿年薪,肯定也不在乎这几个钱。他笑着摇了摇头:悖时鬼,莫冤枉我。碰到你的“蛮子逻辑”,只有呼天。我不拿年薪也出好啵。
一次,市作协请来了一位湘西籍诗人讲课,他想回一趟老家。我说,表现的机会就给你了。他面露难色地说,我下午要开会咧!我说,你请个假就行了吗!他开玩笑地问道,车马费呢?我说,拿年薪的人还讲那几个钱!他摇了摇头,不说了,不说了。
我多次劝雄黄转向。写小说毕竟前途更大,路子会走得更远。无论是从刊物的版面设置,还是刊发的数量上看,足以可知诗歌的江湖地位。雄黄十分较真:你是全市的作协主席,不能小看诗歌,得一碗水端平。诗歌也总还得要人搞咧!诗歌这驾马车,总得有人拉吧!怀化诗歌方面的工作没有做好,你当作协主席的没有责任,我这个诗歌协会的负责人可是有责任的哦!我伸出大拇指:有这样的车夫型会长,我放心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时,无米也得炊。为了鼓励诗友,提升创作水平,雄黄找到市内媒体,无偿开辟“诗评”栏目,请评论家点评诗歌作品,埋头当起了“诗歌车夫”。
诗歌是所有文学创作门类中最为活跃的一支队伍。怀化市作协会员五百多人,而写诗的多达三百之众。在我看来,怀化最弱项的应该是小说创作。我提出补短板。雄黄不以为然,说文学创作又不是发展经济,不能搞齐头并进。他的意思是要我倾斜诗歌创作。他笑了笑说,你知道了就行,怀化有这么多人爱好诗歌,为何不突出这个重点呢?又不问你要钱要米,是邀请你参加一些诗歌活动,以壮声威。
雄黄时不时策划一些诗歌活动。他一笑:呵呵,这个也算策划?小点子而已。这不,他最近陆续在怀化城内的东南西北中,设五个板块创办区域诗歌沙龙,邀请我参加揭牌仪式。咦,雄黄最反感形式主义,怎么也兴起这个来了?他说,必要的形式还是要的,写小说都还要讲个铺垫咧!请节约你的“江口”玉言,我立马开车来接您老人家。最后,还不忘塞上一句:无出场费哦。
2019.07.15辰溪布村村扶贫点
【作者简介】
江月卫,男,苗族,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中国作协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御用文人》《女大学生村官》《回不去的故乡》,散文集《圈内圈外》《风雅湘西》等,现为某市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