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客

2024-09-10 23:20:16 韩志刚 阅读:

01

正月初四,岳父家齐客。说是齐客,其实也没什么外人,就儿子、女儿,带着各自的家人们。

到了岳家,妻子提了两箱礼物先进家了,我从车里取别的礼物。

“大姑父。”我听到一声有礼貌的招呼。是化雨,岳家的长子长孙。

小伙子帅帅气气的,模样像极了他爸爸,只是身材更欣长些,大约有一米八吧。他穿得那么单薄,不冷吗?在年轻人的天平上,或许风度比温度更重些吧。小伙子在上海外事学院学习,今年下半年将赴美国留学,专修商业管理课程。

“你啥时候来的?”我问。

“有半个小时了。”化雨说。他家住市里,到老家大约一个来小时的车程。

化雨帮忙拿了礼物,往家走。庭院一派整洁,底上六间的楼房,新得亮人的眼。楼前两棵山楂树,悄悄地孕育着花蕾,只待吹面不寒的杨柳风起,这里将花团锦簇,三五成群的蜂儿整天嗡嗡地欢闹着。

迈进家门,我首先看到晓茹——化雨他妈妈——微笑的脸庞。

“好长时间不见了。”我脱口而出。

“是啊,好久不见了。”

“挺好的吧?”我问。晓茹前些时身体不大好,妻子还买了乌鸡送去,给她补养。现在气色蛮不错的。

“挺好的。”晓茹说,“姐夫胖了啊。”

“比以前胖了。”我应道。

其实我不算胖,不到一米七的身材,不足七十公斤,算是标准体重吧。只是在几年前,我曾因患病,极度瘦弱。晓茹在市里一家医院当护士——现在是护士长了,多谢她带着我看专家,做检查,取药品。后来,我身体得到了很好的恢复。

“志刚,过来看看咱娘。”妻子从一间卧室里探出身子喊我。

02

“嗯,好。”我答应着。这是必须的。

岳母的房间很整洁,没有异味,跟医院病房的格局似的。岳母静静躺在床上,眼神一片空茫。

“娘,这是谁啊?”妻子俯下身,试探着问。

“志刚哥。”岳母嘴唇嚅动着,语速缓缓,声音有些颤拌,仿佛想要用力拉紧声带,却又力不从心。我不禁心头一震。前不久,岳母身体还不错,怎么仿佛突然间就卧床不起、神志不清了呢?从前那个日夜操劳的岳母又去哪儿了呢?

以前,岳父在外地工作,岳母带着五个孩子,一年一年地,家里、地里辛勤操持。

那年,家里种了几亩花生,在忙碌的“三秋”时节,岳母有时忙活到深夜。孩子们半夜醒来,她簸花生的声音还在不倦地响着,哗啦,哗啦……喊娘休息,娘说:“我不使得慌。”

把花生簸净、晒干,听说不同花生果价格不同,岳母又按单粒果、双粒果、三粒果,把上千斤花生一一分捡开。那是多么巨大的劳动量啊!

为了多换些钱供孩子们上学,岳母自己舍不得吃籽粒饱满的花生,只吃那些瞎秕秕、黑乎乎的等外品。

“那些哪儿还能吃啊?!当垃圾扔掉算啦。”孩子们不忍心娘亲这样苦着自己。

“我好吃这花生,甜丝丝的,挺好吃的。”岳母微笑着说。或许,孩子们这份孝心,已经使她心满意足了。

岳母是年前腊月22住的院,腿疼。腊月28出院,却有些神志不清了。莫非是输液引发的药物反应?

我想告诉岳母,待过完年,请她去我们家住些日子。毕竟岳父已是八旬开外,而内弟们家住市里,各自忙着为工作、为生活打拼。妻子照顾她会方便一些。如果告诉她,老人家还能听明白吗?

03

“咱娘糊涂了。”妻子说,语气里有三分尴尬,三分解嘲,四分伤情。母女连心啊。请岳母去我们家养病的话,让妻子说出来更妥当些吧。

“娘,吃过药了没?”我明知故问,跟岳母聊聊天。

“吃了。”岳母的声音里透着虚弱。

“您歇会儿吧。”

“嗯。”

妻子去厨房帮着做饭。今天二弟主厨。二弟一双眼睛细眯眯,眼神里满是聪明。他心灵手巧,干啥像啥,木工、水电、烹调样样拿得起。

客厅里,男士们在海阔天空地聊天,女士们的注意力大都在小孩子身上。

“哥,你现在一周上几节课?”耀华——化雨的爸爸——把话题转移到了我身上。

“算上自习课,有十八节。”我说。我内向性格,一向不爱谈自己。既是闲聊,何不就此聊聊自己呢。

前几年,我在中心校搞小学语文教研。当时,开始实施新的课程标准,推广新的教育理念。我感觉,工作挺难推进的。这么好的教育理念,为什么普遍不愿意接受呢?老师们说,旧的评价制度指挥新的教育理念,不配套嘛。我曾观赏过不少名师课堂,阅读过不少教改方面的书籍,名师们做得都很精彩啊。于是,我决定到一线亲自带班实验。期末考试,学生成绩不大理想。我思来想去,河南高考竞争远远高出全国其它地方,玩中学、学中玩,可以给孩子们一个幸福的童年,可怕是给不了他们一个幸福的未来啊。

北京大学著名的钱理群教授,退休后到一所中学任教,实践他的教育理想。在朱自清那个时代,就有大学教授在中学任教的,收效良好。可是,钱理群教授感到,在当下应试教育的大环境里,素质教育此路不通。

毕竟,还可以戴着脚镣跳舞。近几年,我搞作文教学课题研究,不少小学生在省市级报刊发表了作品。

“吃饭了。”二弟开始端上菜来了。

04

妻子忙活完了,从厨房出来,给侄儿、侄女们发红包。

“我不要了。”化雨推让着。

“没有结婚的,都给红包。”

二弟家小女儿,还不到两岁,稚态可爱。给过红包了,又跑到姑姑跟前去要。

“她还怪知道钱中用哩。”

“一年压一次岁……”

大家逗着她,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给,哥哥给你压岁。”化雨说。

“平辈不兴发红包。”

化雨还是给小妹妹发了红包。

菜肴好丰盛,摆满了餐桌,像是要开一个美食博览会。三弟打开茅台酒,给全桌人一一斟上。

吃饭穿衣看家当。看来三弟是“抖”起来了。当初高中毕业后,无缘高等院校,有当老师的机会,他不干。靠着这么多年的打拼,跻身有车、有房、有存款的中产阶级了。

三弟从小就有理财意识。有了零钱舍不得花,分币攒多了,兑换成一角纸币;两张一角的,兑换成一张两角的……有一次,娘买东西钱不够,他一下子贡献出一张五元大钞!在当时,五元钱真不是个小数目。

茅台酒,久闻大名,我是第一次喝,有些莫名地兴奋。但我不擅饮酒,只让三弟倒了少许。有洒才有气氛。大家都喝,自己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弟弟们放开喝无妨,妻子是现成的“代驾”。

岳父也有酒量。岳父年轻时,帅气逼人——有人说他酷似周总理呢,带领青年建筑突击队屡建奇功,公司年年发来喜报,贴满了半面墙。

我注意到,岳父面前一盘蒜苔炒肉丝,没怎么动筷。我面前一盘蚕蛹,南方风味,酥香可口。我把蚕蛹调换到岳父面前。岳父举杯相邀,大家纷纷举杯。

“茅台酒不愧是万国博览会金奖得主。”我啧啧称赞。

“那是虚假宣传。”耀华说。

05

“是吗?”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理智告诉我,这绝非空穴来风。

“获得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的是汾酒。”耀华的话不容置疑。后来上“度娘”一问,果真如此。那个美丽故事,茅台酒荣获金奖那个美丽故事,在我心目中黯然失色了。这是后话不提。

“耀华,你还记得吗,”我信马由缰地聊起另一个话题,“你上高中那年,算卦抽到了‘三皇’签。” 算卦人说,“三皇”签是上上签,主大吉大利、百事顺遂,会有走路拾金、天上掉馅饼之类的好事发生。多收了一倍卦金。

“嗯,还不错。也不算太好吧。”耀华谦虚地说,语气里流露着幸福。

“相当可以啦。”我说。这些年,他的生活有声有色,就像他告诫子侄辈的:“要成为圈子里的拔尖人物。”

“咱濮阳市,存款上亿的都有不少哩。”三弟说。

席间,本家侄女带着丈夫、孩子来给岳父、岳母拜年。几句寒暄过后,侄、甥们推金山,倒玉柱,跪地叩头,浓浓亲情、深深敬意、美好祝福,淋漓尽致地尽在其中了。

中午,妻子带着我走街串巷,去给本家长辈们拜年。统一规划的村庄,街宽巷平,小楼林立。村中那座大坑,以前,每逢冬季,村民们挖了坑道,苫好,生着煤火,在里面编柳条筐。那情景,想起来蛮诗意的,其时,感受更多到的却是辛苦。现在,大坑不见了,纸条筐没人使用了,编柳条筐的手艺怕是也要失传了吧。

叩头。唠拜年嗑。其乐融融。生活需要仪式感。嗯,不错。

吃过饭,妻子她们收拾东西,我们陪岳父天南海北地聊天。

临别前,我和妻子来到岳母的房间。温暖的房间里,岳母红光满面。

“娘,过罢元宵节到俺家住去吧。”妻子说。

“唉,我这病病歪歪的。”听这话,哪儿糊涂啊?

“病好了,还能去赶集哩。”

作者简介

韩志刚,小学语文教师,河南省教师读书协会会员,濮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清丰县最美乡村教师荣誉称号获得者。近年来,多篇作品在国家、省、市级报刊发表。最喜欢的格言:让读书像呼吸一样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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