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州的六月,天气已经很热,晚上八点多了,热浪还没有一丝退却的迹象。宿舍里的大电风扇不停地吹着,可是靳文斌他们还是感觉很热,刚换的背心,只一会儿背上已经被汗浸透了,同宿舍那五个光着膀子玩斗地主的工友,脸上也是汗直往下淌,“对5”“对8”“炸弹”“啊呀,出错了重出”“不行,不能耍赖”时不时那些半听不懂的方言就冒出来了。靳文斌莫名的烦燥,手上的书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虽说工业园在郊区,可是南州市的规划者们考虑的长远,街道很宽敞,两旁的路灯全是好看的玉兰花状,树木花草很茂盛,被打理的有形有状,树下隔段放着仿古木长椅,不管走到哪里都像在公园,这是靳文斌最喜欢的。
大城市的夜晚也是热闹的,路上的车辆行人很多,靳文斌慢慢的在人行道上踱步。一阵风迎面吹来,又潮又热,一点不像家乡的风那样凉爽。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抬起头,透过树叶缝隙看见一笼清瘦的月牙儿挂在天上。“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妻坐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不知什么时候看过的这首诗一下就跳出来,心头涌上一种酸楚。
靳文斌的心又一次飞回了西北小山村那个温暖的家,仿佛看到几近瘫痪的母亲正坐在堂屋炕上,笑咪咪的看着一双像叽叽喳喳的喜鹊在闹腾的双胞胎孙儿,厨房里他亲爱的媳妇梅英正在做着一家人的晚饭,案板上放着刚出锅的油饼子,锅里滚着他最爱的浆水拌汤,蒜炝浆水的独特香味似乎都能闻的到。
“爸爸,你吃饭了没?你好着哩么?”一打通电话,女儿兰若甜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靳文斌的心里顿时像喝了蜜凉水一样舒畅。
“爸爸好着哩,你和哥哥乖着么?奶奶好着么?”靳文斌不禁摇头微微一笑,在南州一直说普通话,顺口把婆说成了奶奶。
“爸爸,我和哥哥乖着哩,婆有病了,刚刚喝了我烧的鸡蛋糊糊,吃了我妈妈抓的药,现在睡着了。”
“你妈妈不在家吗?”靳文斌有些诧异,都快九点了,梅英怎么不在家。
“明天捱到咱家碾场了。我妈妈和哥哥拉梁上的麦去了,还没回来哩。” 靳文斌不禁心里有些内疚,最近天天加班,一天连上十几个小时的班,都忙糊涂了,他忘了现在是收麦时节,俗话说“六月忙绣女子下了床”老家里人人忙着虎口夺食,尽快把麦收进屋。虽说半个月前打了钱让梅英叫人割,可他深知节俭的梅英怕花钱,再说家家都忙着收自家的麦,谁还能顾上别人家。即使川道里的收割机割了,山上的还得自己割,最难的就是往场里拉麦了,家里有好劳力的可以用架子车拉,架不了车的就只能人背了,真不知她是怎么弄回来的。最近他们公司接了国外的大订单,上头天天催着加班赶工,根本没办法请假。家里六七亩麦子全靠梅英一个人,真难为她了!
“哎——把你妈妈挣地劲大了!”他心痛的厉害,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爸爸,你不要担心,我武魁达达帮我妈妈和哥哥拉去了,我武魁达达真个有劲,他一次背的麦像小山一样多。我给我妈妈把鸡蛋糊糊烧下了,她回来一喝就不渴不饿了。”懂事的女儿倒安慰起了他,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兰兰真是好娃!作业做完了帮你妈妈照顾好你婆,学习可不能耽误,争取再得个奖状,等爸爸过年回家时给你买你最漂亮的衣服。”
“爸爸,再给我买本《爱的教育》吧,老师说这本书很好。”
“好好好,爸爸一定给你买。”挂了电话,靳文斌心里五味杂陈,他痴痴的望着挂在天边的月牙儿,仿佛那月牙儿就是她那清瘦的爱妻梅英。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靳文斌总是想念一双懂事乖巧的儿女,担心被高血压打倒的母亲,更想念因为劳作不再年轻却坚强勤劳的妻,想她脉脉的温情,想她温暖的怀抱。想那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时不时他就有回家的冲动,可是他深知不能回去,家里去年刚在新农村盖了二层小洋楼,房子是盖得既好看又气派,可是除了国家补贴和积蓄外又贷了几万块钱,光一年的利息都要好几千,母亲每年住两三次医院,除了新农合报销,自己还要掏一部分,两个孩子马上要上五年级,再过几年上高中考大学都需要一大笔钱来供给,现在土里是刨不出多少钱的。
二
月牙儿挂上了树梢,广场舞的乐曲半个村都能听到,同村的姐妹又开始跳广场舞了。新农村的广场建起两年多了,几乎每晚都在跳舞,可是梅英一次都没有去过,她每天忙地放下叉把拿扫帚,管了婆婆看娃娃,等陪娃作业做完,照顾婆婆睡下,跳广场舞的早都散了。
梅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望着夜空,弯弯的月亮撒下淡淡的清晖,星星眨着眼,九月的风吹来已经有了寒意,梅英不禁打了个寒颤。“天冷了,不晓得南州现在天气咋样?”文斌又是十几天没来电话了,现在他是真的忙,一个高中毕业的农村人要在南方大城市里站住脚真不容易,梅英理解文斌,她不怨他,倒是担心他那么忙没人照顾会把身体搞垮。此时她真希望能听到文斌的声音,哪怕是报个平安也好。正想着,电话响了,梅英心里一热,赶紧跑进屋。
“梅英,还没睡吗?娃娃作业做完了么?”原来是武魁。
“还没,娃娃作业做完了,刚睡下了。”
“咋还不睡唻?想文斌着睡不着吗?”武魁开着梅英的玩笑,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
“他达达,有两岁了咋还这么没正形!”梅英答道,可脸上有点烧,感觉自己的心思一眼被人看穿了,有些不好意思。
“明天要是有时间的话给我帮着压一下酸菜,我的菜叶子都快被太阳晒干了”武魁说。
“嗯,明儿早上我就过来。”梅英嘴里答的干脆,可是心里真有点发怵。
武魁的女人这两年去了上海,文斌这两年一直在南州,两家相工着过活,地里的重活武魁帮梅英,家里的细活梅英帮武魁,两家的关系一直都好,村里人都开玩笑说他们两个和谐的像一家子。
上个月,武魁给梅英帮着拉玉米的时候不小心翻了车,腿让车杆打伤,梅英照顾了几天,从那以后梅英感觉武魁看她的眼神好像有点怪,有几回梅英一转眼发现武魁直直地看着她,眼睛亮亮的闪着光,看到她看就急忙转过头。
九月的农村,家家都要压冬菜,虽说现在一年四季新鲜蔬菜都能买到,那些菜贩子时常把各种蔬菜用车拉到村里来买,方便的很。可是一到九月,家家户户还是照样用先人传下来的方法压冬菜,用包菜叶子和白萝卜丝压一大缸酸菜,用花椒和白菜压一大缸麻菜,一个冬天早上要么炒一盘麻菜,馓一锅甜馓饭,要么炒一碟辣椒捞一碟咸菜,再用酸菜浆水馓一锅洋芋馓饭,一家人围着炕桌坐在热炕上,热热和和地吃一个冬天的馓饭。寒冷的冬天就在热和的馓饭里不知不觉的溜走了。
前天早上,梅英在厨房煮菜,武魁把煮出来的白菜放凉水里淘,两个人边干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梅英一不留神让瓷砖上的水滑了一下,武魁赶紧扔掉手里的活一把抱住,梅英才没有摔倒。
“赶紧放手!我可没那么娇贵。”梅英见自己站稳了武魁还没松手的意思就说。武魁尴尬的笑了笑才放开手。
更让梅英心慌的是昨天晚上做的梦。她梦见文斌拉着她的手在开满荞麦花的地里跑着,文斌还摘了一朵花送给她,可是不知怎么文斌的脸变成了武魁,冲她笑着。梅英一惊就醒了,再也没有睡意。
弯弯的月牙儿太瘦弱了,载不了满满的思念,半夜里就不见了。可是梅英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很满足了,一双乖巧的儿女上了初中,期中考试又都进了全级前十,文斌年初换了工作,工资又涨了,听说还升了部门主管,家里的账去年就已经还清,婆婆的身体一直那样靠药将养着,可大小便能自己送到地方上,但梅英心里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白天太忙了来不及想,每到夜晚,总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翻滚。
梅英和文斌是高中同学,他们的爱情开始于高三的上半学期,在高三的一年里,尽管他们相互鼓励,一起学习,但成绩中等的他们加上感情的分心还是没能考上大学。
梅英家在川道里,离城很近,可是文斌家在山上,吃水都要从泉里担,条件自然比不上梅英家,梅英父母死活不同意他们俩的事,一耗就是四年,梅英父母管不了,就随了梅英的心。
刚结婚的那几年里,文斌家里情况还好,文斌爸妈身体硬朗,他们俩一起去省城打工,一起上下班,有空的时候就一起逛街游玩,日子过地美美的。后来梅英生了一对龙凤胎宝宝,文斌爸妈对梅英像亲生女儿一样。可是这几年家里变故连连,先是文斌爸得病过世,紧接着文斌妈中风瘫痪,一双儿女还小,家里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文斌只好外出打工,梅英只能留在家里务庄农照顾老人娃娃。文斌和梅英真正的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
“这是咋了?是哪里错了么?”梅英自言自语的说。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对于武魁,梅英感到有些不安,也无可奈何。现在到底咋办?对于她和文斌这种牛郎织女的生活也是无可奈何。
鸡叫声传来,梅英毫无睡意,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三
当靳文斌拖着满身疲惫走出公司时,他才发现其他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都走了。
南州的夏夜不比家乡,街上灯光璀璨,行人如织,家家店铺灯火通明,叫卖声不绝于耳,比白天更胜一筹的是绚丽的霓虹灯和那穿着单薄轻巧美衣的帅男靓女,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可是现在的靳文斌头昏脑涨、饥肠辘辘,一点兴致也没有,他只想坐下来吃点东西。
站在街上,眼睛把那些饭店扫个遍,感觉很是茫然,自从来到南州,每到饭点靳文斌就感觉自己好像有选择困难症,真不知自己要吃啥。南州的菜都以甜咸为主,几乎每个菜都会放糖和酱油,甜腻的人想吐,面食很少,还死贵死贵的,来南州三年多了,唯一不习惯的就是饮食,他还是更喜欢吃浆水面,那酸爽清淡的感觉既消热解渴,又让人心里熨帖满足。
转过一条街来到街转角,黑底烫金的《西北人家》大招牌就映入眼帘,靳文斌心里畅快多了,此时早已过了饭点,店里的顾客不是很多,他坐在临窗位置上。
这家饭馆的老板是陕西凤翔人,凤翔和天水不是一个省,但在地域上离的很近,都属于秦地遗风,民风淳朴,吃食以酸辣为主。这《西北人家》面馆里有陕西的烙面皮、肉夹馍、岐山臊子面、天水凉粉瓜瓜,炒煎饼,兰州牛肉面,还有靳文斌最爱的浆水面,更主要的是浆水面很正宗,用红辣椒和蒜片炝的浆水,再放上炒韭菜,那味道简直和家里做的一模一样,不像他刚来时在一家面馆吃过的浆水面,竟然在里面放着鸡精,差点把他吃吐了。每一回来这里吃一碗浆水面,就好像回了一趟家,一碗浆水面就解了靳文斌的思乡之情。
“宝宝,黑了的饭(晚饭)吃了么?”
“吃的啥饭?”竟然是地地道道的家乡话!靳文斌感到没名的亲切和激动。他转过头看向说话的女人。只见她穿一件淡蓝色连衣裙,雅致而清爽,她并不是现在流行的像麻杆一样的所谓骨感美人,而是身材微丰,凸凹有致,但是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只见她齐肩短发,发梢微卷,把一张脸衬的恰到好处。
“怎么这么面熟!”靳文斌心中不由暗吃一惊。忽然想起《红楼梦》里林黛玉初见宝玉的描写和自己现在的感觉几乎一样,靳文斌不禁哑然失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把头转过来喊道:“老板,一碗浆水面” 靳文斌一边慢慢的吃着一边观察着那个女人,她边吃着浆水面边和她的孩子视频,含笑的脸上表情生动极了,靳文斌受到感染,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孩子和家,可是他很快压下了想家的念头。这是他这几年来形成的习惯。刚来的时候每次想家他就心绪难宁,感觉一天也待不下去。现在真是“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爹娘齐抛闪”,就只能“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靳文斌苦笑着收拾了自己的情绪。
视频结束,那女人起身走出面馆,靳文斌跟着走出来。
“妹子,你天水阿达(哪里)的?”
“你啊(也)天水的?” 在南州能碰到同省任何地方的人都感觉亲的像一家人,更何况是同一个地区了,靳文斌极想和老乡说说家乡话。
在璀璨街灯照耀下,星星稀稀疏疏,那又大又圆的月亮也失了光辉,靳文斌和新认识的老乡淑芬漫步在南州夏夜的街上,从家乡那美味的浆水面谈起,到风俗乡随,再到儿时趣事,东拉西扯不知不觉已到午夜,临别之时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最后加了微信才道别。
四
一切不幸都开始于那个微信消息。
八月十六婆婆迁坟,傍晚亲朋好友都散了,靳文斌去二十里的赵家庄送风水先生,当时手机正在充电,他忘了拿,梅英正在打扫卫生,可是靳文斌的微信响个不停,她拿起一看,靳文斌的手机锁屏竟然是一个穿着淡蓝连衣裙的美丽女人!
梅英心里咯噔一下,试了几次,终于用娃的生日解开密码锁。
16点01分“事情办完了么?”
17点10“啥时候回来啊?你不在,家里都不爱待。”
18点05“家里的浆水几天没动,都坏了,我倒洽。”
几条都是一个网名叫小妖精的人发的。头像就是靳文斌手机锁屏的那张照片。
倾刻间,一切似乎都错乱了,倒塌了!梅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在屋里打着转,角柜上的花瓶掉到地上,啪的一声成了碎片,梳妆台上的镜子也爆裂了,哗啦啦的响着掉下来。梅英一下子跌倒在沙发上,她厮打着,叫骂着“伪君子!陈世美!” 力气似乎被抽干了,梅英无力的瘫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屋顶好像塌了,晃动着一齐压下来,她一动不动,蜷缩在沙发上。
未关的电视上正演着《唐明皇与杨贵妃》,以前一直觉得唐玄宗与杨玉环的爱情是那么的美好,可是现在梅英感到恶心,爱情?爱情是什么?梅英周身冰凉,她站起来使劲关上电视,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压迫着她,让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又大又圆的月亮从东山升起,白亮亮的月光野蛮的闯进屋子,没有开灯的屋子里亮晃晃的,那轮圆圆的月亮好像在嘲笑她太傻,傻到一直相信爱情,相信靳文斌和她会一生一世的在一起。梅英一把扯过窗帘,把月亮挡在外面。
屋里静得只剩梅英的呼吸声,那温热的香炉偶尔还有香的气味散发出来,梅英一把抓起香炉,可是看到墙上婆婆慈祥的微笑,她把香炉放回原处,婆婆在世时待她如女儿一般,和她从来没有红过脸,再说死者为大,她不能拿婆婆出气。桌子中央还供着给婆婆包的纸,梅英点着三炷香,恭恭敬敬的插上。
“妈,我到底哪里错了?他为啥要这么对我?”
“这几年他在城市里,他是变的像城市里人了,我是老了,土了,我是没挣钱,可家里里里外外,老的小的,吃喝拉撒都得我一个人顶着,我也想出去挣钱,想活得像城里的女人一样,吃好穿好打扮洋气,可是我走不开啊!你从生病到走三年多时间,没人照顾能行吗?娃从小学到现在上高中,没人辅导照看能行吗?我不怕苦不怕穷,不怕孤单,只要两个人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就对了,可是现在文斌他发达了,在外面寻了人,把我像抹布一样嫌弃,你说现在我咋办啊?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婆婆还是默默无声,微笑的看着梅英,婆婆是人家的妈妈,肯定会向着人家,哎——平时自己心高气傲,可是现在自己就是个笑话,现在自己还能信谁?还能信啥?活着还有啥意思。
梅英穿上外衣,她想到了一个去处,那样就一了百了,真正的解脱了,管他谁笑话,管他找谁!
“新妈,快开一下门,我弟弟发烧了,现在烧的胡说着哩,我爸爸晓不得去哪儿了,把你的电话给我爸打一下。” 武魁的女儿琪琪拍打着大门急促的喊叫着。
“唉——没妈的娃真可怜!走,咱俩先引着卫生院里看走。”
五
东方已经发白,西边天空还挂着一轮惨淡的红月亮,血红色的大月亮睁着无光的眼瞪着静谧的村子。
整齐划一的灰墙红顶二层小楼房气派的坐落在新农村里,美丽的村中广场极像众星捧月的女神,可是新农村里几乎听不到鸡鸣狗叫声,失去了农村以往的鲜活。半坡上的老庄只有破败的青瓦土屋还残留着过往的回忆。
靳文斌坐在山梁上,看着远处发呆。
向公司请的假已经到了,今天他应该离开家去南州。本来想到半山腰爸妈的坟上去说说话,走到半路他就上了山梁,他没脸见爸妈,如果爸妈活着,一定会骂他做下这辱没先人的事,是绝不会轻饶他的。
是啊,现在靳文斌自己也是肠子都悔青了,这几天梅英已经和他分居,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和他一句话都不说,两个娃都到城里的学校住校,偌大的院子静地连个人气都没有,压抑的人感觉都要疯了。本来清瘦的梅英这几天瘦的像个纸人。昨晚竟然给他一纸离婚协议书让他签字!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梅英,更没有想过和梅英离婚!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发生了!
如果,当初不要南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他和梅英会琴瑟和谐恩爱如初,他们会一起迎着朝阳下地,一起跟着落日回家,吃着简单的浆水面,喝着父辈传下来的罐罐茶,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
可是,作为男人,他不能让老婆孩子住在塌房烂院里,带着羡慕的眼光看人家的气派小楼,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生病无钱送医院,他更不能容忍,因为自己没能力,让孩子没法受到更高的教育。而在农村里,他是没有办法挣到那么多钱的。更要命的是现在的他已经很难适应农村生活!他可以从容面对难缠的客户,可以游刃有余的处理工作中棘手的问题,可以领导协调手下十几个员工完成工作,可是回到家的他就像一个傻瓜,根本不知道该干啥、怎么干,只能眼睁睁看着梅英忙出忙进的操劳。
如果在南州,他不要听信所谓的“打工夫妻”理论(就是现在流行于打工族中,打工男女在打工地以夫妻形式生活,但不破坏原有家庭)。不要和淑芬同居(想起淑芬靳文斌心里还是有些感动和温暖涌上心)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就不会伤害亲爱的梅英这么深!就不会让孩子们受伤,自己就不会走到这种进退维谷的地步了。(可是他真的怕深夜归来的黑灯瞎火,怕难以下咽的外卖,怕孤枕难眠的漫漫长夜啊)
可是,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可是,也没有如果,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一切都怪自己,世上什么都有买,唯独没有后悔药! 起雾了,山下的村庄在雾里若隐若现,秋天的早晨常常这样,如果雾收起的早,就会阴雨霏霏,收起的迟,就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靳文斌起身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阵秋风刮过,黄色的树叶簌簌的落了,在秋风中打着转,不知将飘向何方?
作者简介
蔡小英,女,七零后,喜欢用文字抒写对生活的感悟和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