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悠扬吟客专

2024-09-10 22:25:04 张福平 阅读:

望着从面前眨眼间飞驰而过,跑出时速250公里的宝兰铁路客专高铁列车,从那呼啸而过的哨鸣声里,我的耳旁似乎听到了从古丝绸之路传来的悠悠驼铃声。

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

雄浑广袤的中国西部本无路,一千多年前的西汉时期,汉武帝派张骞从长安出使西域诸国,西部的重山峻岭间,大漠绿洲里便有了一条长长的路,便有了“小桥,流水,人家;西风,古道,瘦马”。便有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便有了丝路驼队在夕阳西下的余辉里,在漫漫沙尘里出现的写意阵形,便有了洞穿岁月传出的悠扬驼铃声,那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古丝绸之路。

正是这条古丝绸之路,开启了那段东、西方文明碰撞、交融、借鉴、及民心相交,载入史册的鲜活历史画卷。在张骞所走过的这条历经艰险,充满传奇的路上,引出了瓷器、丝绸、茶叶、莞香、咖啡、僧侣、经书、黄金、钻石、驿道、驿站、古堡、冒险、贸易、财富与欲望的纵横,聪慧与奸诈的交织。引出了驼铃声声,金戈铁马,滚滚尘沙,喧嚣嘈杂,更朝换代的上升和发展。引出了文人骚客一首首脍炙人口,流传后世,对古丝绸之路诗意般千古绝唱的赞誉和惊叹!

路,引领了人类进步,乃文明提升的标志和注脚。

羊肠小道,崎岖山路,土路,水路,公路,铁路,航空航天;双腿,木牛流马,独轮木车,羊皮筏子,一叶扁舟,木牛流马,人拉畜驼,帷幔马车,蒸汽火车,轮船汽车,飞机飞船,文明与科学,连接了远古和现代。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一位年轻母亲肩挎十字花包袱,手牵着七、八岁的小男孩,行色匆匆地出没在挤火车的人流里,中转在古长安火车站的天桥上,落坐于肮里肮脏,旅客拥挤的车厢内。

那年初春的中原大地,“大跃进,总路线,人民公社”三面红旗,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但主旋律中还有难奈的饥饿,食不裹腹。青黄不接里,饥肠辘辘中,这对母子西行,寻找男孩在西北工作的父亲。那是小男孩第一次于惊喜若狂中见到火车,那个吞云吐雾烟躁动的庞然大物,那一声避之不及震耳欲聋的汽笛声,那突然间从火车肚子里喷出的长长的蒸腾汽雾。这是小男孩首次忐忑不安里跟随母亲乘坐火车。宽敞的车厢,木条式坐椅,头顶的电灯,摇头电扇,高处两侧长木条行李架,明亮的可升降的双层车窗玻璃,行驶间车窗外闪过的田野、厂房、公路、汽车,还有从车窗缝隙间飞进来的呛人的煤烟味,及混杂在煤烟味中飘逸的细微煤屑,一不注意它竟然会飞进小男孩的眼睛里,又涩又痛,直流泪水。

途中,母子俩饿了,就拿出捆在包袱里的干烙饼充饥,渴了,母亲用搪瓷缸子接车厢一端的茶炉水,让小男孩去喝。火车在夜幕里穿行,小男孩困了,就依偎在母亲怀里,或由母亲拿出一张油布,铺在坐椅底下,让小男孩钻在下边,铺盖着母亲的衣服睡觉。小男孩一觉醒来,睁着惺忪的眼睛,仰着头第一句话便问母亲,咱们啥时候到站呀?母亲总是说,快了,快了,你再在火车上睡一夜就到了。小男孩初坐火车时的兴奋、好奇,此时变成了烦躁不安与说不出的郁闷。

以上文字中叙述的这对母子就是母亲和我。人的记忆是有选择的。五十多年前的那次千里迢迢寻找父亲的旅程很长。我不知道那时的车速很慢,记忆里光火车就坐了三天两夜,途中三次中转換车,及火车走起来没完没了的“咣当……咣当……”声,那一幕幕在我的脑际里难以抹去,印象深刻。

我们辗转找到了父亲。

父亲安排我在铁路沿线小站的一所学校住宿就读。在这里,我能经常听见过往火车汽笛的嘶鸣声,习惯了火车过往时传递出的一阵阵轰鸣声。在小站读书的数年中,我那双童年的眼睛还目睹过几次铁路塌方断道,人山人海的抢险救援,工程队在线路上改道,经年累月刷方砌坡。那一阵没有火车的嘶鸣声,没有火车轰隆隆过往挟带的脚下的震撼感,小站显得沉默寡言,一片肃静。小站臂板信号机傻里傻气地立在车站两端,夜间发出的灯光也显得迟滞木呆,无精打彩。铁道旁边的学校也显得异样寂静,单调,缺少了生机。我和我的住校同学一次次去火车站打探消息,在小小的候车室外看到的是一纸通告:旅客同志们请注意,陇海铁路宝兰间某区段线路塌方,现正在紧张抢通作业,何时通车,请大家注意火车站临时通告!1968年9月某日。我和同学们翘首望通车,侧耳盼笛声。通车了就可以坐火车回家。尽管那时的火车很慢,但人们不怕慢,也于无奈中习惯了慢,但就怕“断”。那时的火车断道少则数日,多则十天半月。火车通了,那怕是火车限速慢行,那怕是扒(坐)货车回家看父母,还可以从家里拿些面粉劈柴咸菜去学校。数年间的小站求学,无数次的乘坐火 (客、货) 车,慢悠悠地出山洞,过桥涵,我已能默念出学校东西两边许多小站的站名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我有幸进了铁路,端起大板锹,当给火车烧煤(汽)的司炉,穿大“油包”先后在宝兰铁路间跑车,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火车速度的慢,也知道火车慢了几十载的“内幕”。我结识使用的第一台摩科6型蒸汽火车,还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日寇侵华时,由日本株式会社制造的小型机车,但我们一直还在使用,发挥它的“余热”。 怪不得1983年日本国“天水会”组团访问天水铁路时,这些1950年至1953年春,曾经参与修建宝鸡、天水、兰州铁路的部分日本技工,一下火车就来到我们驾驶的蒸汽车头前,举着相机拍呀照呀,他们是在寻找、回味当年亲身参与宝兰铁路建设的那段珍贵历史记忆,那段火红激扬的岁月。

民国时修建的宝天线,建国后修筑的天兰线,限于当时的筑路工程技术局限,国力不济,积贫积弱,呈现出弯道多,山洞多,会(让)车多,曲线半径小,坡度陡,机车牵引力小,站场接发线路短等特征,火车哪能快!这就是数十年间火车慢的真实“内幕”。那些年月我这个司炉坐快车从天水去兰州,还要耗十一、二个钟头。改革开放初期,国家投巨资实施宝鸡天水、天水兰州铁路电气化站场改造,机车更换为具有“牛马”特性的电力机车牵引,火车动力大了,但老线标准低,车速仍然慢。到我提升火车司机时,虽然历经全路六次大提速,内电机车更替蒸汽火车,但我脚下的那条陇海铁路宝兰间单线铁路,仍然是扶不起的“阿斗”,仍然是全国铁路网中西部铁路的“瓶颈”区段。

物换星移,几度春秋。

宝兰铁路“瓶颈” 运输区段改变的契机出现在2000年。

这年的元月10日,寒风里挟带着缕缕春意,宝兰二线开工典礼在天水召开,那时我还在岗。这天中午,当佩戴鲜花彩绸,那台车头前端挂着“热烈庆祝宝兰二线胜利开工”,机车两侧悬挂的红色横幅上书写“落实十五大战略,开发建设大西北”的韶山3型电力机车驶入机务段机车整备线时,我和我的同事不约而同地来到这台机车前,与它合影拍照。开工后的宝兰二线经各路筑路单位日夜奋战,于2003年1月6日全线开通运营,工期提前一年(三年通车)。山还是那些群山,青山依旧;河还是那条河,渭水长流,双线铁路穿陇原。通车后的宝兰二线,大大提升了车速,成倍地缩短了人们的出行时间。

如果我们解析从古丝绸之路上得到的碎片式远古信息,听到的悠悠驼铃和古驿(站)道的喧闹外,那些浓缩了不同朝代的繁华与嘈杂,艰辛和冷清,已无法与21世纪初开工建设,跨越陇原的宝兰客运铁路专线相媲美。2013年元月,宝鸡兰州客运专线开工,2017年7月9日全线正式开通运营。一年过去了,一年中,宝兰高铁运送旅客1183.61万/人次,成为释放西部交通运能,拉动经济增长的新引擎!

阴阳潜移,冬夏代序。当世人缅怀我们先人智慧科学创造,津津乐道经古代“一带一路”传播世界的“四大发明”时,经过四十年改革开放,做着振兴中华“中国梦”的中国人,又创新推出了新“四大发明”。它们分别是为中外游客赞誉、追捧的高铁,网购,支付宝和共享单车。

如今横贯神州的“四纵四横”高铁路网,确确实实改变了国人的出行理念,提供了多样化的出行选择,缩短了时空距离。有外国朋友将中国高铁排在新“四大发明”之首。他们赞叹“复兴号”列车,感慨高铁客运专列缩短了旅行距离,节省了大量时间,票价又比飞机便宜。人们坐在宽敞明亮、舒适洁净的宝兰客专车厢内,凭窗眺望飞驰中的窗外世界,就好像一个陇原动感山水,多轴西部画卷,整个多彩中国伴着声声悠扬的驼铃声,在人们的眼前移动展示、徐徐播放……

作者简介

张福平,甘肃省天水市麦积区人,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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