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最后一个学生走了

2024-09-10 22:24:56 凌峰 阅读:

这是一个盛夏的午后,阳光和往年一样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村里头看不见一个人,只有村支书家门前的老榆树上面背靠背的两只大喇叭,发着嘶哑的嚎叫,唱着两三年不变的一折秦腔。小米丫爬在教室的课桌上,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旋转着铅笔,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教室里就她一个,她原本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一下午作业的,噪杂的喇叭声“嗷嗷”不停,让她心烦意乱。她最讨厌秦腔了,一听秦腔她就头疼。

米丫今年十岁,过了这个暑假就上四年级。她爸爸是某个剧团的琴师,拉一手好板胡,常年在外,没时间管她。她妈以前也是唱戏的,前两年跟上给村里盖学校的包工头跑了,再也没回来。她这几年一直在嫁到本村的姑姑家里寄宿,在村里的小学上学。

村里的小学校现在很漂亮,红砖青瓦,雪白的墙壁,新型多功能黑板,全新可升降课桌,还有专门的电脑室、舞蹈室、阅览室等,所有的设备都是这两年新配置的。早上还有专门从学区送来的免费早餐。

王老师是学校的校长,本村人,在村里教了一辈子学,今年就退休了。魏老师是城里来的大学生,来学校五年了,给米丫当班主任,每个星期天下午坐班车到校,星期五下午回去。

听王老师说,学校以前五个年级五个班,最多的时候要一百多学生,这些年搞村学合并,四五年级学生都合并到中心小学了,就只剩下三个年级,几十个学生。后来为了管理方便,家长把低年级的学生随着哥哥姐姐转到了中小。今年一年级没招到学生,二年级就姑姑家的慧明一个,三年级就剩米丫和慧娟。学生太少,也不好上课,老师讲得没精神,学生听着没劲。

到了暑假,姑姑家的两个孩子哭着闹着要到城里去上学,姑姑把这个事情和老师说了,两个老师也是左右为难。两个孩子要是转走了,村里就剩米丫一个学生,那还怎么教啊?姑姑最后告诉老师,她托人找关系,最好把三个孩子都转进城里。老师把这个情况反应给学区,学区领导也没办法处理,最后的决定是——关闭学校。王老师算是有始有终,和学校一起光荣退休,魏老师转到学区教学,这对魏老师也是件好事,毕竟这多年学到的知识总不是经常给两三个孩子传授。

望着即将“倒闭”的学校,村里的老人摇头叹息:“唉!刚解放那会大伙砍树和泥撬石头,才建了这所学校,教室小的挤不下学生。现在学校建好了,却没了学生。”

姑姑家的两个孩子已经跟随姑父进城了,就剩米丫和姑姑两个人在家,姑姑忙着收拾最后一茬庄稼,收拾完就进城,姑父已经在城里租好了房子。

米丫有学校的钥匙,一有空她就到学校去写作业,她还是非常爱她的学校的。空旷的教室就她一个人,她想坐那个位子都可以。她还试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学着魏老师的口吻讲课,她也想长大了做一名老师,给山里的孩子上课,她喜欢山里的空气,喜欢对着青山绿水背诵课文,喜欢听着鸟儿的鸣叫声写作业。

学校院子里有个大花园,里面有她种的牵牛花、水仙、蜀葵,一个个都在憋足了劲儿开放。还有魏老师种的一株红牡丹,也已经花团锦簇了。蹲在花园里抓蝴蝶,她把自己想像成童话里的公主,是那么可爱。一个假期在她一个人的徘徊中结束了。

开学的前一天,爸爸回来了,她以为爸爸专程回来送她去城里上学的,结果爸爸说要带她去自己工作的剧团学唱戏,因为姑父这边托的关系只给自己的两个孩子报了名。那天夜里米丫一夜没睡,她心里难受极了。她忽然想起那个她恨之入骨的妈妈,从她生下之后就天天嘴里哼着秦腔,小时候教她识字也是一些戏词,她从小就对戏曲特别敏感,也喜欢“咿咿呀呀”地唱,可后来她就不爱了,她甚至反感戏曲,因为妈妈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东方的天空刚刚发白,路边的草叶上露珠翻滚,村口的老树旁几个等班车的身影来回晃动。米丫穿着爸爸刚买回来的新衣服,背着她的小书包,眼泪巴巴地望着小学校。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花儿笑逐颜开,尽情地绽放着。

班车来了,米丫坐上车走了,王老师呆呆地站在村口,眼神随着远去的班车越拉越长,一串酸酸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村口的草叶上,青草哭了……

2018年9月6日于《拾穗》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凌峰,80后,甘肃天水人,农民,《拾穗》主编。

一个人的朝圣,心无杂念,一路向前!

  •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