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炎炎夏日的午后,那伴着蝉鸣带有节奏“梆、梆、梆”的捶布声,便时常回荡在我耳畔,母亲不顾劳累和燥热为全家拆洗和缝制被褥的情景,便清晰地在我脑际萦绕。那情那景现在想来仍倍感温馨。只是,后来,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所有的被褥都配备了的防尘罩,只需经常换洗罩子就可以了,不再每年都费力劳神地重新拆洗和缝制了。那用来捶布的大青石和棒槌便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它们像完成使命的大将军,退出了繁忙生活的舞台,隐在某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静观世事的无奈与变迁。
那是一块满载沧桑、浸透着岁月风霜的大青石,约50公分长、40公分宽、20公分厚,表面早已被磨得溜溜滑滑,透着一种无声的厚重感。听母亲说那是上辈的老人留下来的,具体的来历,她也无从知晓,自从她和父亲结婚后,便与大青石结了缘,它陪伴母亲度过了无数个炎炎夏日的午后。
还记得前些年,一到夏季,雨水尤其丰沛,总是把村里大大小小的水塘盈得满满的,且水总是干净清澈的,人们就可以用来洗衣服、洗被褥,水塘里的水还可作为牛羊等牲畜的饮用水。由于夏天午后燥热,地里的农活儿也不是很多,人们便不急着去地里,但也顾不得多休息,总是趁着这样的好时机,将用过的棉被褥、穿过的棉衣裤拿出来拆拆洗洗,再重新做上,待天凉了再继续使用。
每年夏天,母亲都将家里所有的被褥、棉衣裤拿出来,逐一地拆洗重做。那时母亲拆洗被褥的过程,在我眼中是很繁琐的。伴着蝉的欢唱,首先将所有的被褥都拆开,将里面的棉套晾到院子里,经阳光的暴晒,去潮、消毒。然后将拆下来的被里被面放进大盆里,并带好洗衣粉、搓衣板、小板凳,去水塘边清洗。据大人们讲,水塘里面的水比井水洗衣服还要干净,所以只要水塘里有水,水塘边总会聚拢着洗衣服的人们,大家边洗衣服边拉着家常,并不觉得劳累和无聊。如果哪天里面的水少了,大家就盼着来场大雨,那时似乎天也遂人愿,总是隔三差五地将水塘装的满满的。被里被面洗干净后,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等布微干时,取下来,浸于用面粉调制好的温水中,挂上浆,再晾至微干。然后要两个人,母亲和奶奶或我,一人扯住布的一端,一点点地将布边抻平,再叠成捶布石般大小。接下来,我家的捶布石便粉墨登场了。母亲拿出两个已被摸得溜光的木棒槌,开始在捶布石上敲出“梆、梆、梆”带节奏的声响,听着那响声就像是听一曲铿锵激昂的钢琴曲,我总是乐颠颠地跟在母亲身后。经过这样的捶打,所有的布就会变得结实平展,然后再放到晾衣绳上完全晾干,就可以用来重新做被褥了,做出来的新被褥透着淡淡的清香。
我家的捶布石不只是母亲手里的宝,也是街坊邻居经常惦念的家什,婶婶大娘们经常来我家搅扰它。它像一个勤恳的老黄牛,整个夏季的午后,很少有清闲的时候,不是这家的婶婶来捶布,就是那家的大娘来捶鞋底儿。以前,村里人大部分都穿着自家女主人亲手做的千层底的布鞋。用废旧的棉布和报纸裱成袼褙,按鞋样子剪下来,一层一层地粘好,做成鞋底的雏形,用棒槌在捶布石上狠狠地捶上一会儿,再用自家纺出来的棉绳一针一针地纳好,针脚越密实越好,这样做出来的鞋结实耐穿。
生活一页页翻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岁月的流转,捶布石便成了生命中某一段落的记忆,一份温馨的带着母亲满足微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