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争艳,春晖怡人,揣一怀幽情和惬意又一次来到中华山踏青寻古。中华山隐潜在凤冈县王寨乡,紧附着奔泻在贵州高原上的乌江,这座在黔北高原常见的小山,在300多年前的清朝康熙年间,却是一处闻名西南的佛教胜地,今天虽然香火不在,庙宇不存,但是开创中华山寺的天隐禅师的灵塔和百米悬崖上的“万古徽猷”石刻,在300年的风雨中不倦地诉说着深厚的人文内涵及尘世的生生灭灭。
中华山高峰耸崎,乱石横陈,林木参差。攀至山腰,回望来路不禁想起康熙56年(1717)石阡府中宪大夫黄良佐“胜绝中华山,人间似不多。前游清兴在,今日复重过”的记游诗。明朝末年中华山就建有毗卢寺,天隐和尚自康熙初年由蜀入黔来中华山后,香火鼎盛,朝者甚众,后来由于人众水竭之迫才迁到半山,并将毗卢寺易名为中华山寺。天隐和尚是临济宗三十三世,以他的影响使中华山成为当时西南的佛教名山。绚烂之极是平淡,佛家亦有此说,天隐圆寂后,中华山法脉逐渐如花凋零,那些曾经的辉煌成了后人的惋叹和追忆,那些承载着沧桑往事的庙宇也在历代的浩劫中灰飞烟灭。
为了找到那远去的美丽,我在八年前就开始了寻找天隐的苦旅。我把这次跨越300年的寻找当成一次虔诚的膜拜,我在民间传说和历史的片简寸牍中去努力寻找大师的身影。最早记载天隐的史料是《龙泉县志稿》,凤冈县旧称龙泉,此稿编撰于康熙48年(1709),而天隐在中华山的主要活动时间是在康熙25年(1686)以前,所以该志最为可信。志稿在“山川名胜”一目中载:中华山,在县城东九十余里。路径深邃幽静,山岩崇峻秀霭,建有古刹一所。门前宽敞,垣周围皆石,大小高低错落入古。当面一石如盘,约高二丈,大如“之”,亦极古雅,石脊石麓有古梅古树,番上亦多刻游人诗。初春游行,梅香扑鼻,令人尘嚣都捐。门外一望乡壤平畴,刹后右侧一石山,高数十丈,僧天隐刻“万古徽猷”四字于顶。
但是,由于天隐住中华山时,正值明未清初,那时朱明王朝气数已尽,残喘延时的南明王朝就建在我省的安龙县,当时不少高僧名士、前朝旧臣避乱于黔省各地,或出家,或隐居,所以民间传说天隐是明朝朱氏之后。正不压邪的道理往往让史学研究处于尴尬,官方记载也有被民间传说扼杀的可能,传说使袈裟披身的天隐大师便罩上了一层政治色彩。后来我便将这些传闻整理成文,付之报端。
2007年,我编辑散文集子《我走我路》时,将追寻天隐大师的文章录入其中。成书后,斗胆向遵义市政协原副主席、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会长曾祥铣老师索序。他阅后指出我天隐一文中的讹误之处,并在序言中写道:“天隐,即天隐道崇,文中所引民间关于他是明王室后裔的传闻不确。丈雪通醉的《锦江禅灯录》和善一如纯的《黔南会灯录》皆有明确记载,他是敏树如相的嗣法弟子,为垫江毕氏子”。同时又将两本《灯录》中有关天隐的章节复印予我,七旬老人的这种治学精神令我倍受感动,我也不禁为自己对历史研究的不谨而汗颜。
《锦江禅灯录》和《黔南会灯录》是记述明清两朝西南佛事的权威著作,记有西南佛门高僧的法脉轶闻和著述语录。从而得知天隐禅师,字南滨,今重庆人,俗姓毕,受戒于中国佛教史上的泰斗破山和尚,师从三十二世敏树如相,今贵阳黔灵山弘福寺开山鼻祖赤松道领乃天隐师弟。他一生精通佛法、音律、诗文,著有《天隐语录》八卷本,诗集《南行记》一本,先后在湘、楚、蜀、黔各名山古刹大开法脉。康熙初年来凤冈中华山后,开山建庙大振临济宗风,影响深远。收有弟子大凡昌宗、识竺海伦、似四德教、古源海鉴四人。往事已成历史,今天天隐与他中华山寺的继席弟子识竺海伦的灵塔,及其他亲自题写的“万古徽猷”石刻尚存,默默见证着过去的一切。随后,我又在民间收集到《天隐禅师语录第七卷》手抄本,使天隐近100首诗作得以再现,为研究天隐生平和当时西南的佛界活动提供了极为珍贵的资料。面对这些成果,在冥冥之间我们似乎看见了在历史浓雾中越来越明晰的天隐大师,足着芒鞋,手执佛珠,走过300多年的时空,向着芸芸众生讲述人世间的悲欢、恩怨、生死、明灭……
2007年9月,笔者应邀参加纪念黎庶昌诞辰170周年暨沙滩文化国际学术研论会,会上有幸认识了中国佛学协会理事、贵州省社科院哲学所所长王路平先生,当我与他谈及天隐时,王先生十分惋惜地说,当年他写《贵州佛教史》时,因找不到天隐的相关资料而失去精彩的一节。众里寻他千百度,当他听到我知道天隐的灵塔和遗诗时,高兴得忘记了是在会场上,大声追问我这是真的吗?沉寂在凤冈中华山300多年的天隐大师,今天还有人在苦苦追寻他那飘逸在高山流水间的恬淡与高远,我的心不禁澎湃不已。后来我将近年来的研究整理成一篇近万字的《天隐禅师与凤冈》,2008年4月30日发表在《贵州政协报》上,了却了我多年的夙愿。文章登出后,人们道:想不到偏远的凤冈还藏有一块“宝”。后经凤冈县委宣传部牵头,于当年6月30日组织了一次“中华山探秘考察活动”,邀请了10多名省市专家、学者到实地考察论证,得出的结论是:天隐和尚是临济宗正传三十三世,中华山是西南的佛教名山。多年苦寻,终得正果,此结论亦与我多年的研究结果相合,我喜极若狂,为了300多年前的天隐大师,也为300多年后的相遇。
天隐不仅是佛门高僧,还精晓音律,尤喜梅花。他生前在中华山遍植梅花,花开时邀约僧人居士、儒客贤达来中华山赏梅作诗,遣怀言情,现在天隐存世的诗作中写梅花的就有10首之多,可见天隐爱梅之深,同时也可窥见他超凡脱俗的高洁和古雅。生命如花,佛家如是说,后来天隐圆寂中华山后,遍山的梅花渐渐衰败,那些曾经的美丽只能默默地芬芳在天隐的诗句中了。
2007年居住在北京的天隐“粉丝”文天先生,斥资万余元从天隐的故地重庆购来10株梅花,栽在中华山寺旧址旁,两年过后便绽放枝头。300多年后梅花在中华山再次开放,这岂不也是一种相遇?我得知后特择一个明媚春日,邀约30多人赴中华山赏梅。春日的梅花已开始凋零,看着一地落红,我似乎看见了300多年前的天隐大师,驻足树下,拈花而笑,正低吟他的梅花诗句:时值今年异昔年,陇梅香吐一枝先。何似昨夜东归梦,报道桃花暖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