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季节的海风,沿着浩渺的七洲洋来,横扫了南国东面的原野:儿百年来,居住在海岛连着大江的人们,水创造了他们的个性。他们也迷恋着海。郁热,曾经从它的南部一百二十度纬线的荒岛给他们带来了以劳苦开辟的刺激,给他们带来黄金国中的幻梦。于是,木船换上巨轮,在近百年来不断地拖着他们离开祖国;向那辽远的海程,眺望着水天泛起的一粒幻梦的星火。这些抱着无穷希望的人,并不带什么工具,他们只凭赤裸裸的顽健的身躯,在艰苦的旅程去抓住他们的希望。他们在离开祖国的若干年月中,这南国东部的岛屿,虽然给洋老板点缀了不少的洋化,但从解剖中体验出来的,还是这批侨居热带的人们所付出的滴滴血汗。
于是这岛屿繁荣了,在碧绿的海中,旋泊了帝国主义者掠夺的巨爪—军舰。在陆地,,又划分了所谓“神明子孙”们所住的特殊区域。由特殊到一般,强盗们的政策是积极的! 因之,古老的潮城,呈着恺郁而带清幽的韩江两岸,也开始受到了时代的狂潮的冲击! 两年前,所谓。汕头事件,曾引趣我的愤慨。我的一位朋友A君更愤怒得捶起桌子来! “我要回故乡了!”他那充满了生命战斗力的拳头高扬着: “那里每一寸土地,都倾溢着柑子的香的气息,不能让强盗横加蹂嗬t” 我不说什么,我了解他的愤怒,同时也知道在柑树园地上的碉楼,已早需要哨兵了。但时势的兀展,使A君没有回去· 到了“八一三”的烽火燃烧了南国,在一个阴森恐怖之夜,A君提着一篮旧书和几件衣服,跑来向我告别。我惊讶他这种逃避的举动1 “我必须回去!是我守望的时候了呢!”
他抑郁而热红的眼,望着黑暗的远空下的家乡,坚决地要连夜走。1笼着悲壮的心情,毓在骚乱的人海中,送他走了。此后,寂寞孤零,像一条虫在啮着我的心。我知道,我们已到了两条艰苦的歧路,各人的走法虽不同,而路则是一样的,也许不能再见了! 时光骑着流水,两年来,在不安定中绝了音问。然而,在独自深思中,我常常记起这位朋友临别的话,一记起他的话,我就不禁回过头去数数我所走过的路程,想从记忆中会会在柑园中守望的老友—那有着生命战斗力的老友i,苍茫的,初踏上的海程是那么辽远啊! 我记不清是哪月哪日了。往新加坡的皇后轮载着我向一个陌生地方前进。在零乱货物堆积的甲板上,躺着不同方言的人群。当海天吞没了落日,金光在巨浪中掀射光芒的彩线。风,像巨人的手‘,抓住了海水就不断地回旋。
汹涌在船头的是不可避免的浪,船身渐渐颠簸了。夜幕展开了,甲板上的人开始了不安的骚动,我打着寒嚓,喉咙有点作怪,睡的帆布床渐渐向左右倾斜,我支持不住了! 在甲板上的人虽带着怜惜的眼光望着我,但是没有给我以什么有效的帮助.人与人的隔阂,我从他们只止干怜J潜的眼光中体验出来了。我开始了诅咒的呻吟。昏乱,呕吐,挣扎,躯壳随着帆布床转动。突然地,一只温暖的手,抚撑着我的前额。我睁开眼来一看。 “一点都不能忍受么?” 操着不纯粹的国语,乱发遮着小小的脸颊,目光炯炯地向我注视。个子不高,但他的话、,却像倔强的巨人,在昏乱中我看出这个倔强的人的真性。我点点头表示了解他的鼓励。他在我的帆布床边坐了下来。这就是我的朋友A君,和他相识是这样起的。在一夜的海程中,他做着我的看护,把我在半昏迷中侍候到了海岛。当我登岸时,他也登岸。我跟着他沿海滨走,并问他住在什么地方,同时我也告诉他这次旅程的目的。
“好的,我的故乡就是潮安,你可以跟我去走走吧!”· 为了不拂逆他的怪性,在陌生白确旅程中和他就是这样建立了奇怪的友谊。我跟着他回他的故乡去。. 从这个时候起,我开始登韩江江畔的刺史庙,踏上雄伟的湘子桥—这桥横跨韩江两岸。那时正值春汛,这看去似非人力所能造成的桥,被浩荡的江水搏击,更显出它的神秘性。我看过鳄鱼潭—璐深的潭水,被春风吹起了历史的波,在微荡的波中,可以追想到当年娜愈忧民的析祷。金山,俯视全城。城郊尽是葱郁的原挤,柑子园一族簇的摆布着。 “柑子是敝地的名产,不少国际人士为它垂涎呢} rr 带我游览的我的朋友A君,他愉快而据傲地指求指西向我解释。从他的口中,描绘出他故乡的可爱。我在他的故乡逗留不久,为了继续我流浪的旅途,在江干,我又奇怪地挥泪离他走了。一九兰七年的深秋,南国的郊原已披上了衰老的皱纹了。偶然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我碰见了乱发遮着小小脸颊的他,姿态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灰暗的眼睛尖锐而忧郁了我禁不住惊喊起来抓着手,沉默了很久。我问他为什么突然跑到这里来。
“我被焚去了两担书,学校把我开除了!’’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起了痉挛。我意会到那封建传统的古城,已不容纳他了。 “现在打算怎么样呢?” “我要活下去坚决钓意志帮助他在充满了虚伪污浊的都市中生活了一年。这一年,我们在流浪中与饥饿与学习斗争。工作曾剥夺了他读书的时间,他为了工作生过两次病。由于日常的相处艰苦的共同生活,我跟他学习了许多东西,锻炼了坚强的,为民族解放事业而斗争的意志,我们的了解更为透彻。如果说他倔强中有什么怪脾气,那不过是他具备了在暴风雨前夕中苦闷的青年的性格而已。一他的无畏的工作精神,一年来是不曾学到的,正在要接受他的熏陶的时候,他却在南国烽火弥漫中回故乡去了i 我虽然知道他的回去,在韩江当能掀起抗战的巨涛,在金山敲起保卫的警钟,可是,音讯不通,使我怎能不怀念呢! 现在,强盗已进攻他的家乡了,我祝福他健斗1千千万万的潮汕青年,都像他一样的健斗!一九三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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