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陈老五这才忙完手中的活儿，扎煞着两只泥手，一步三颠地向老婆正在打水的井边走去。即将燃尽的晚霞抹在他的颜面上，他的脸霎时间红润了，黑胡子变成了金色。此时，他看着拾掇得井井有条的果园子，不禁开心地笑了：一畦辣椒紧挨着小白菜，中间是一畦小菜豆，靠外支着黄瓜三角撑，靠里支着西红柿架子，畦背上点上了豆子、玉米之类的，再数就是一畦小葱了。还有一行大叶简香，摘两片墩肉、做汤、合馅儿也是一种风味，畦头畦尾绕来绕去，一脚宽的流水沟，在园子当中，一直伸向辘护井边。往东数便是一片桃树，去年冬天才包给他的，今夏收第一茬果，桃子有的熟透了，红红的，没有熟的，青青的，有的是半生子，皮儿正在变色。再往南……突然“呼啦”一声水响，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井边。“你呀，真叫这园子迷上了，比盼望儿子还……”陈老五向老婆摆摆手，然后指了指肚子。老婆最慷得他这幽默的动作。知道他“肚”里又在叫唤了。低着头，提着水桶，笑咪咪地向桃园边那一间草房走去……
陈老五美滋滋地坐在板凳上，取开花酒瓶子，仰脖一杯下肚，伸筷去刀那盘红艳艳的、片得薄薄的、刚从地里摘来并且撤上白糖的西红柿。酒过三杯，苍老的面上泛起了紫红色。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山村的风霜雨雪给他脸上刻上了无数道皱纹。因此被宣告着。人生已经历了五十个酷署寒冬。
别看陈老五斗大的字不认识一升，但他不仅能谈古论今，甚至还知道什么古人的避讳啦，三十六计啦，黄忠表字汉升和马超表字孟起啦！徜若要他讲一段历史，呵，听吧：猿人居山洞，尧舜“禅让”制，孔子重“礼”讲“仁、洋枪队不卫国，孙中山立同盟，袁世凯篡权搞……陌生人听了会睁大眼睛猜测这老汉出不了秀才身份，其实让他肩扛扁担，也难会写个“一”。
……
晚被燃尽，黄昏降临，夏日的闷热退却了，天边云际里亮着闪电，风变得凉丝丝、湿流滚的，远处雷声隆隆。陈老五又慌了手脚，里里外外拾掇了一遍，天这才黑下来。随着一阵雷声，一场暴雨倾泻而下，四周响起了雨打花枝叶的响声。屋子里老两口一阵说笑后，陈老五开始抽起了早烟，此时，他才琢磨到在他的生活中缺少个娃子。“如果……唉！对，悄悄地问问老婆……”
由于一天的紧张劳动和渐渐消失的酒后的兴奋，使他逐渐经受不住睡意的袭扰。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回味着年轻时代那些甜蜜而又辛楚的往事：那时浇园不但赛力气，还要赛歌，那日子也真痛快，乡亲们为了使自己的家乡富裕起来，也真有一股使不完的劲，每天晨鸟未啼，就已经千了一些时候了，你追我赶似乎是在开展劳动竞赛。之后呢，便是什么大革命了，那年月可苦了众乡亲了，吃不上饭，你批我斗。唉，那日子也真难过，比起来，我这儿年可是步步登高，“多云转晴”哄。想起这~切，陈老五不禁一阵心酸，他又想起了死在煤窑里的爹爹，想起死在逃荒路上的妈妈，十几岁的陈老五成了孤儿……多少年的风风雨雨，洗不清这颗受过创伤的心。
…………
“如今好啦，党的政策唤回了俺的青春，四十五岁被选为一队之长，四十八岁娶了老婆。嘿嘿，我陈老五算交了好运了楼，我要不干出个名堂来，我，我我……，对，使劲干！”陈老五不觉喊出了声，吓醒了老婆。老婆使劲地捅了他一捶：“你要干什么?”“为国家多挣钱，多打粮呗!“哈哈……”甜蜜的笑声溢出屋外，溶进茫茫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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