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春节,给我印象最深的当数和舅舅一道去舞龙灯了。舅舅是个“老龙头”,身强力壮,静立如同一座铁塔;舞起的龙头却似蛟龙出海,上下翻腾,出没在惊涛骇浪里。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大约一海也难容二龙,一几条龙碰到一起,一试高低,那才热闹哩!乡亲们里三层外三层,把舞龙队围得水泄不通,锣鼓声、唤呐声震天响个不停。
每当这时,舅舅舞得最欢,舞急了,就是寒风料峭,也赤膊上阵。他那健壮的古铜色肌肉块凸起,油光泛彩,和舞得飞快的龙交相辉映,博得大家一阵又一阵喝彩。
这次春节前回家乡,我问起舞龙灯的事,舅舅只是摇摇头,微微叹口气:“今年怕是舞不成喽!”
我忙问:“怎么啦?到底怎么啦?”
舅舅却一言不发。坐在一旁的舅妈放下手里的毛线:“谁像他这么死心眼儿呀,他兄弟(舅舅的老搭档,摆龙尾的)开‘神牛’要赶着发大财,谁还肯为这两包烟(按惯例,舞龙灯时,户主要送毛巾香烟之类表示感谢)受那份洋罪?她也快六十的人了他……”
“唠叨个什么?”舅舅一挥手,打断舅妈的话石“你当我贪图那几包香烟?买烟的钱我还有1唉,我们这地方过年,除了看电视、抹牌赌博,还有什么事干?让年轻人学着舞舞龙灯、踩踩高跷,大伙儿都乐一乐,不是好得很吗?咚,这老弟,只惦着捞钱,快过年了,也不肯停手……”说完,猛抽几口烟,袅袅烟雾萦绕在他紧皱的眉前,久久不散……
门忽然被撞开,闯进一个人来。乍一看,西装革履,头发油亮,还真气派,再仔细一端详,我“唉”地笑了:“是大表哥呀,你的笛子吹得怎么样了?”大表哥最爱摆弄乐器,特别钟爱笛子,所以见面我总要问。
“岂止笛子?”表哥一甩“长毛”,“咱哥们儿几个玩儿电子琴的,吹铜管的,嗨,都有!”他一眼瞧见他爸的愁眉,冲我挤挤眼睛,凑上前去,“爸,今年舞龙灯,我们小哥们儿给您助威,那些个锣呀鼓的就靠边站。”
“助个屁威,你叔叔会干吗?”舅舅吼了声。
“不就是他不干吗?我就不信少了他就玩儿不转!爸,我给您舞龙尾!”
“谁要争我的龙尾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魁梧、五十上下的人,胳膊下夹一大卷黄布走进屋来。
“大叔!”表哥恭恭敬敬喊了声。
“算啦,算啦,别骂我,我就很高兴了。老龙头,咱哥俩今年可得露露脸,这是新‘龙袍’。”他把黄布放在桌上,“披上它二咱们的龙一定威风得很!”
“老弟,你......”舅舅欲言又止。
“嗨,我知道,多辛苦这几天,换来新‘龙袍’,值!”
舅舅憨厚地笑了。
“您可别忘了咱小哥们儿,我们小乐队……”
表哥刚开口就被大叔打断了:“明天就试试看,你们可要卖劲儿吹!”
“当然,这迎春曲不吹得响亮些,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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