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和外婆住在农村。外婆家的院子很大、很大,既没有高大挺拔的白杨,也没有婀娜多姿的垂柳,甚至连一株花、一裸草都没有。外婆说她不喜欢花呀草呀的,于是院子里就只种了一棵沙枣树。
沙枣树长得挺粗:树皮皱皱巴巴,像外婆那张脸;树干弯弯曲曲,像外婆佝偻的身躯。
我不明白外婆为什么如此喜欢这样的一棵树,而且喜欢的程度快要超过对我这个外孙女了:不让我往上爬,更不让我攀折它的枝叶……我真有些妒忌它呢。
春天到了,满世界一片葱绿,惟有那棵沙枣树还是光秃秃、干巴巴的。树枝在春风中抖动着,没有一丁点儿生气。
夏天到了,天气渐渐热起来,沙枣树这才开始露出叶子,终于越长越密,树冠像一把巨大的伞,把院子遮得严严实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树上有了星星点点的小黄花。小黄花越开越多,密密匝匝,放出阵阵异香,引得蜜蜂、蝴蝶围着它团团转。邻居们都说外婆家的这棵沙枣树香了整个村子,连县城都跟着沾光。
我可不喜欢那花的味儿,只是觉得那花挺好看的,总想上树折下一枝,仔细看看那灿烂的“星星”究竟是什么样的。
机会终于来了。一天,我乘外婆午睡,从屋里踮着脚尖溜了出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沙枣树叶“沙沙”作响,蜜蜂“嗡嗡”地唱着,我摄手摄脚走到树下,双手抱住树干,踩住鼓起的树瘤,上了树。我极慢极慢地移动着,生怕那尖尖的刺划破了腿。
我伸出胳膊折了一枝离得最近的花,丢向地面,喘了口气,一转身,无意间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向下一看:妈呀!外婆正在树下仰着树皮似的脸望着我呢。我赶紧楼着树干慢慢地溜下来,低着头、红着脸走到外婆身边,等着挨训。
外婆点着我的脑门儿:“你见谁家的丫头片子上树?”她拾起地上被我扔下的花枝,像抚摸我那样抚摸着它。
我知道外婆怎么生气也不会打人,便嘻嘻一笑,从外婆的胳膊下钻了出去。
从那天起,我便天天搬了一个小凳,坐在沙枣树下,望着满树刚刚由花变成的青硬小枣,从早到晚,还不时跑到屋里拉拉外婆的手:“外婆,外婆,枣枣什么时候才长大呢?”
“快了,快了。”外婆搂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又像是在对着那裸沙枣树自言自语。
秋天终于来了。树叶绿着,沙枣由青变黄,黄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深。后来,黄中竟泛起红来,成串成串挂满枝头,散发着诱人的甜味儿。
一天,邻居小哥哥手拿长竿,敏捷地爬上树,挥舞起竹竿,哗、哗、哗,一阵金黄色的枣雨从天而降。
外婆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笑得那样开心。我和小伙伴儿们跳着,叫着,笑着,冲进枣雨之中,把枣往一个大口袋里拾。不多时,口袋满了。我想:“这下够我吃了。”
不料,外婆从屋里拿出一个碗,给村里的小伙伴儿们一人舀了一大碗,口袋里的沙枣渐渐减少,我的泪水涌上眼眶,终于,沙枣一颗也不剩了,我“哇”地大哭起来。
外婆笑了,笑出了声,像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里端出一碗属于我的。
我泪汪汪地望着那一碗黄灿灿的枣枣,望着外婆慈祥的树皮一般的面容,这才破涕为笑,接过碗来,和小伙伴儿们一起乐滋滋地享受着沙枣的香甜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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