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从南疆归来,带回了一盆“老山兰”。
说“一盆”,其实是不确切的。因为它既没有典雅富丽的花盆作点缀,也没有装饰着贝壳的沃土来滋养,只是栖身于一个简陋破旧、锈迹斑斑的罐头盒,根植于一杯浸着鲜血、夹着弹片的老山泥土。
第一次见到它,我就惊诧于它的美了:虽然不是开花时节,可那纤纤的茎叶似乎也带着一缕淡雅的清香.和着浓绿的气息扑鼻而来。那是一种怎样的绿呀,浓得像随时都会溢出一串春的旋律。
可它却是野生的。听哥哥说,在战士们登上老山之前,它甚至没有个正式的名字,日日与小草为伴,歌默吐芳。直到有一天,当晚风带着它那沁人心脾的幽香涤荡了老山四处弥漫的硝烟时,战士们才发现了它。于是,鲜为人知的“老山兰”成了战士们爱不释手的宝贝。他们把它移栽到罐头盒里,即使是战争最残酷的时候,也总忘不了在枪声稍停之暇给它松松土。
战士们爱“老山兰”,爱得诚挚、深沉。他们爱它花朵的馨香、茎叶的碧绿,爱它草一般顽强的生命力。更重要的是,在战士们心中,“老山兰”散发着祖国的温馨,蕴含着亲人的笑意。
“是大自然慷慨无私的馈赠吗?”望着“老山兰”俊逸的身姿,我常陷人沉思。不是吗?带给故乡平安的消息,奉给烈士洁白的祭莫,“老山兰”总是这样默默地贡献一切。然而,更使我激动不已的,还是那战火纷飞的沙场,那血与火的洗礼,那灵与肉的搏杀,那青春与生命的礼赞。我多希望用自己的笔,去讴歌这至真、至善、至美的一切。
我是从哥哥那儿听到这个真实的故事的。故事的主人公已长眠于南骚那片浩浩热土了。他是连长,有个惹人羡慕的家庭。温柔、美丽的妻子,每个月都会从江南水乡给他寄一包香喷喷的花生、炒米和一张胖儿子的照片。妻子的柔情使年轻的军官也变得心细了。他开始懂得用罐头盒标签多写几封家信,以慰藉故乡亲人遥遥的思念;还位得精心栽一盆“老山兰”,待胜利后亲手交给含辛茹苦的妻子。然而,他终于没能实现这幸福的心愿。在一次进攻中,他履行了“率先迎战死神”的诺言,用身躯滚响地雷,为战友留下了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用自己的一腔碧血染红了遍野的“老山兰”。他的坟前,就栽着这么一株“老山兰”。它像一座无字的丰碑,记录着烈士铮铮的傲骨,寄托着战友和妻子永远的思念。
听完这个故事,我哭了。我想起了哥哥在前线时妈妈说不尽的牵挂和忧虑,想起了她为了一个团圆的梦,竟孩子般欣喜地展开愁眉。是啊,多少翘首盼儿的白发母亲,多少望穿秋水的年轻妻子,多少慈爱深情,多少悱侧缱绻。军人把心中深深珍爱的这一切,奉献给了保卫祖国和平安宁的神圣战争。而他们所需要的,不是丰碑,不是勋章,只是一份祖国的承认,一份人民的理解。最多的贡献,最少的索取,多像深沉坚韧的“老山兰”,不惧栖身高山崖,但求芬芳满天下。这大自然清秀质朴的生灵,这人世间傲岸高洁的情感,出神人化地结合,使点点芳香悠远隽永,使凛凛浩气永驻乾坤!
抬头凝视“老山兰”,我仿佛看见了那大战初罢的战场:阴冷的雨夜,泥泞的战壕,受伤的哨兵,冰凉的雨滴刀割般地撕扯着他的伤口。最后,他支持不住地跪了下来,面对着“老山兰”,面对着祖国,硬咽着:“对不起,祖国,我只能这样为您站岗了。”……眼前碧绿的“老山兰’化为血一般殷红。这壮丽的色彩中,我看见共和国的旗帜上铸刻着一个个血染的名字,我看见祖国人民的幸福中蕴含着一段段血染的记忆。“老山兰”啊,你带给战士的,可是这样的欣慰?
是的,每颗心都有自己的太阳,每个太阳都有它照耀的领域。肃杀的冬风或许会隐没“老山兰”的踪迹,却永远扼制不了它绿色的歌唱,因为,老山的战士们已用鲜血赋予了它永恒的生命。
啊,我心中神圣的“老山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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