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寨下

2024-09-10 23:00:37 文题网 阅读:

    家乡有一处寨子,唤作古城寨雄奇紊拙,谦逊地静卧了千年,孤寂得熟视无睹,一四面绝壁独守出一方汉风魏骨的抢桑和坚韧,寨身有一山洞日拐杖洞,笔直幽深,不知有多少故事截于其中,我们无力管窥旅侧。

    记得幼时,我还小,像一条虫,骨骼和心员都还在皮肤的包裹中成长,好奇得整日缠住祖父,从他的山羊胡子里揪出成串稀奇古怪的故事来。古城寨的苍老,已是从祖父的祖父相传而下的了,遥远得如同一团恍惚的梦境。传说铁拐李与张果老打赌,要求在鸡鸣之前把东土敝日二山盗到西域。铁拐李展神通,化巨人,以铁拐挑二山,疾往西赶,仅二更时分已赶到湘那,张果老见事不好,急忙使诈,学鸡叫而引得天下雄鸡齐鸣,铁拐李中计,弃山而去。一座落在湘西,另一座便是这古城寨。两山各有山润,相对而望,神奇得不由你不信。每每说到此处,祖父便往后仰一仰、拐一拼胡子,很惬意的样子,让我模仿了很久。我也在这些故事的小径上,麟来跳去,不知不觉,日子已过去了老远。

    寨顶是一块平地,有残缺的城端,由巨大的条块青石砌成,攀援着些许枯藤,但修建年月已是无可考证了,想来这就是寨名得来的缘由吧。徒步在这残垣和杂草间穿行,就仿佛在与一个颇具隐者之风鹤颜白发的世外高人在灯下作彻夜杨谈。这残墙的沟壑,莫非是当年杀伐中留下的伤痕?然而一切都已经消散得无声无息了,烽火的余烬也无处寻觅,只是沉寂在这里,狱歇地任时空雄琢成这般沧桑,像一张历史的脸,充满无限张力。

    家乡是湘那边苏区的中心,贺龙、贺英、段德昌、王炳南等无数革命先烈曾在这里挥血洒汗,这里的一山一水,一沟一岭,哪里没有红军留下的可歌可泣的故事?当然,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在这古城寨下进行的红二军团收编甘占元部川军了。那是在一个筋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冬月,贺老总取下烟斗,登上高台,洪亮的桑植口音格外铿锵有力;“我们欢迎川军中的广大士兵参加红军:走上革命的道路里”呼啦啦一下子几千人参加了革命队伍。

    “1930年,打倒甘占元,收编川军好几千,威艇湘那边”土生土长的民谣子里也掺进了革命的内容,时不时从一些老年人干落的嘴唇中得意地漏出来。

    时光走到一个令人难忘的年代,迷乱的人群狂热得激情无铸抑制,喊着“三年超英、五年赶美”的口号大炼银铁,然而后来地质学家勘察证明:这里是世界上少有的含磷丰富的矿区之一,办公共食堂,提高群众生活水平,莱的品种要多,“消灭一二草,保证四五六”,两个月便吃掉了一年的库存,只好散伙,各自去寻芭蕉莞和山蓄草充饥,写大字报,揪走资派,打倒牛鬼蛇神,样样干得与外面的世界一样轰轰烈烈。也便是在那个年代,曾祖父连同他的满腹诗书作为封建遗毒一并被扫进了拐杖洞。哪怕他用徽薄的家产接济过难以数计的穷人,哪怕寨下识字的人多半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但他依然在拐杖洞里孤独地度过了四个春秋之后,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每逢风横雨急的夜晚,我总忍不住要胡思乱想:在那山洞里,曾祖父是否曾与那个受伤的红军战士躺过的石凳无声地长谈,收得一洞漆黑的沉寂和如注的泪水?独立于寨下,直面那由荒芜和崇峻交织成的冷冰冰的图画,那岁月、自然双重磨砺的青黄色的废墟,感受强烈的震撼,陡生出一种无以言传的悲凉和萧索,那衰破的面容直往心里钻去,让人久久凝视而不得释怀、脑中一片空白。

    在一个嫩柳吐绿、草长莺飞的季节,寨下新修了一所中学,是原人大副委员长廖汉生题的校名,字如斗大,道劲有力,让我观康了许久。那时,我是这个初级中学的第一届新生,廖老来的那矢刚好下着雨,我们在泥泞中站得整整齐齐,手执鲜花,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爷爷奶奶,健康长寿!声音整齐而清脆。廖老下了车,让一大群穿粉整齐的白色西装的年轻人簇拥着走上临时搭建的讲台,向我们挥挥手,然后说:必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我们曾跟随贺帅打土豪、打川军,转战南北,我还记得我们在那边拐杖洞里呆了5个日夜……”我于是向古城寨望去,它仍然亘古不变地站在那里,隐隐约约地递过来并不十分到位的慰藉,刀刻的面容透射出跨越千年的灵睿和持重,一如静坐的佛祖二后来,我们唱起了校歌:必古城山下一马平川,革命先烈嫩起烽烟……啊,我们,民族的新一代,带着微笑,走向未来。”看得出,序老有些激动,几十年过去了,这片母性的土地依然那般深情和执著,怎不让人泪下。

    古城寨依然在沉睡、杳然一片只剩下偶尔凉过的山鸟了。寨下的乡人依然千年不变地把那远属汉代的犁尖,插进21世纪的农田,挥着鞭子把粗壮的水牛。赶得扑扑地消泥而行,古稀老人和粗壮汉午对坐在苞谷饭和叶子烟中品尝悠闲实在美得让人焦急。倒是前些年,有个青年弄条叶发了点小财,开着辆桑塔纳到寨下给乡人们散几支烟抽,总算带回了点现代的气息,寨下的坪里也陆续修出了一些水泥楼房,还像模像样地嫩起了一些冤虹灯,有了些城镇味儿。徜使铁拐李故地重游、真不知是抚寨而叹,还是仰天长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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