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苏州,不看电视,只听收音机,调频立体声广播,最喜欢凯丽·金的萨克斯独奏“Going Home",没有低回与缠绵,在徐缓的高亢中,透着一股子执着与伤感。苏州唯一的调频台,每晚都以这首萨克斯做终了曲,于是,每晚得以在Going Home的旋律中人梦。
回家前收到女儿寄来的圣诞卡,上面醒目地写着:“盼望爸爸早日回家”,“家”字后面紧跟着六个感叹号。在上海站候车,长长的队伍,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行装,目光中却是裸露着相同的焦虑与兴奋:回家,回家……
记不清已有过多少次“回家”。念大学时,或许是年少不懂得思家,或许是穷学生舍不得路费,放假后并不急于归家,先是甩一通宵的扑克,然后花四、五天时间找顺路车;回家后,呆不了几天,便急匆匆地返校,像屠格涅夫《父与子》中的巴扎洛夫,全然不理会父母的思念与孤寂。
后来自己也做了父亲,也有了父亲的焦虑。如果某一个傍晚,女儿放学后迟迟不归家,便急得坐卧不安,一边沿路寻觅,一边胆战心惊地同那些“也许”搏斗。虽说并没有什么“也许”发生,却仍然一如既往地担优女儿不按时回家。
为人父之后又离家求学,于是有了双重的“回家”。
先是回自己的小家。归心早已似箭,列车却还在大巴山的隧道中艰难而缓慢地爬行。熬过不眠的夜晚和漫长的白昼,在次日的暮色中,终于远远地望见了城市的灯火,望见了灯火后面,妻子和女儿焦急而欣喜的目光。有两个寒假,航空公司对教师学生五折优惠,两天一夜的火车,浓缩为两个小时的飞机。旅途缩短了,悠长的思念似乎也被缩短了。
然后率领妻子女儿回老家。年迈的父母,早已等候在长途汽车站,等候在料峭的寒风中。有一年春节,我们比预定的时间晚回去了两天,父母亲便在冰冷的车站,一连守候了三个下午。见面的那一刻,父母的埋怨中透着几丝欣喜:原以为我们今年不回家过年了。
诸多的节日中,大概只有在春节,人们才有如此强烈的情感与心理需求:回家;反过来说,正是因为有了“回家”,人们才格外地看重春节。
春节前夕,作为浩浩荡荡的“回家”大军中的一员,我望着列车外的万家灯火。列车晚点,到家已是午夜。女儿临睡时对她妈妈说:爸爸到家时,一定要叫醒我。
窗外雪花洒落,屋子里弥漫着凯丽·金的Going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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