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树樱花

2024-09-10 22:59:02 文题网 阅读:

    当高文强的博士论文《佛教与永明文学思想》即将付梓时,络咖山的樱花正灿烂着。我在樱顶的老图书馆为高文强的新著写序,眼前簇新的打印稿似乎有一种春的气息;而我身后的藏书室,珍藏着20世纪20年代黄侃、刘永济的龙学旧著,珍藏着30年代武汉大学人文学院主办的《文哲季刊》,上面载有郭绍虞、罗根泽先生的批评史论文。而1931年的春天,年轻的朱东润在国立武汉大学讲授《中国文学批评史》,他讲的第一句话是:“中国文学批评史,现时惟有陈钟凡一种……”

    2006年的春天,年轻的高文强博士也在武汉大学讲授《中国文学批评史》。我不知道他第一句话讲的是什么;但我可以想象他的第一个感觉:走进路伽山如同走进20世纪中国古代文论的学术研究史。武汉大学的“中国古代文论”,是路如山文学门的品牌学科“三古”(古代汉语、古代文学、古代文论)之一,有着悠久而辉煌的历史。整个20世纪,从黄侃、刘永济的《文心雕龙》研究到王文生的《中国历代文论选》;从吴林伯、罗立乾的六朝文论到程亚林、刘良明的诗学及小说理论,形成了血脉相承的学术传统。现在的武汉大学文学院,几乎每个教研室都有研究古代文论的学者,而且大多师出名门,有很好的学术渊源。20世纪80年代,全国有四个“中国文学批评史”博士点:复旦大学、南开大学、四川大学和陕西师范大学,分别由王运熙、顾易生、王达津、杨明照、霍松林等先生主持;而这几位堪称“大师”的学界先贤。均有弟子在路枷山上治古代文论。而且,武汉大学也有了自己的“中国文学批评史”博士点。我曾在一本书的后记里称路咖山是古代文论研究的“诗性空间”。高文强出道之初便生存于这一诗性空间。高文强是幸运的。

    路咖学人治古代文论,秉承章黄学派的朴学风习,谢彼虚谈,敦兹实学。而这也是高文强做学问的特点。记得是2002年秋天,我和高文强在保定参加文心雕龙年会,会后游五台山,我们缓慢地穿行于历代佛教的丛林,而高文强用更缓慢的语速讲述他的“六朝佛教与永明声律论”的博士论文选题。他秉香凝视,身边是游客的勿忙与喧闹,他却在聆听另一个世界的静穆与庄严。在这个用量化方法管理学术的时代,高文强其实还有别的选择;但他最终还是选定了这个难度很大而且出成果很慢的研究领域。言呐,心静,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能坐冷板凳,也甘坐冷板凳。刘娜说“人兴贵闲”,高文强这种性格是最适宜做古代文论的。

    纪购纂修《四库全书》,卷首引刘鳃“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也”。研习六朝佛学与永明声律,“言征实”是第一重要的。高文强的这部书.材料搜寻详尽而丰富,颇见其苦功与定力。书中关于“新变”之概述、“三易”之平议、“声律”之辩正,皆能言之有据且言之出新。此外,其人思方式兼及佛理与本土儒道之契合,以及佛典语言及音律在本土文学中之表现;其研究方法则执著于小题大做,力求在较小的开口中获取较深的掘进。当然,作为高文强独立撰写的第一部专著,是书尚有可改进之处。比如,佛学对永明文学批评及其对东汉之后整个中国文学批评史的影响,似应在文化背景、哲学思潮、语言文字及声律等不同层面展开,是书在这方面似缺乏辨析,论述中略显缠杂。

    在治中国古代文论的洛咖学人之中,高文强是年龄最小的一位.因而能够最多最大地获得前辈学者及师长的指导。我一向认为,做学问不能自学成长,尤其不能缺少先贤及师友的帮助。20年前,我在桂子山攻读中国文学批评史的硕士学位时,就得到诸多师长的教诲和导引:沙湖畔的郁源先生邀我参编《中国古代文论》,路伽山的罗立乾先生为我的硕士论文撰写评语,而使我受益终生的则是桂子山上我的三位恩师:王先孺、周伟民和曾祖荫。三位先生既有厚实的国学功底,又有对新观念新方法的敏锐感知和透彻解悟,他们治批评史从选注古代小说序跋开始,继之分别用心理学、比较文学和美学的方法研究古代文论。我后来的研究视域、治学方法乃至书写风格,都深受三位先生的影响。刘裸将圣贤的教诲喻为“木铎起”、“席珍流”,正是因为有前辈学人的金声玉振,才会有后世学术的英华日新。20年后,当高文强在路枷山出版自己的第一部学术专著时,一定有着与我相似的感受。

    此时的络咖山,满树樱花正悄然飘洒,默默孕育着来年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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