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聚的那一天就没有想过几天后还要分手。这都是次要的。如果我们很冷清地道别,也许世界会是另一个样子。没有经过蕴育我们就制造了那一刻,我们曾经很笨!
明天似乎还很遥远,这截儿没有了昼夜之分的时间就很沉实。当我完全是在你的鼓动下准备单独三更夜起身时,一切都很轻松。
我没注意你何时转过身去,落泪。这是我们平时没有在意,在此次却相当重要的契机。
塞外那座山城首先送给我的是一柄耍了边儿的扇子,我很注意地寻找它的主人—看到你时,我就从此没有喘匀那口气儿。它至今仍遮挡着我对那座山城的回忆,以至延误了我曾许诺过的许多事情。
女人的眼泪最易使男人手足无措,让人欲哭无泪欲言无声,我怎么也想不出几句能揩尽你眼泪的至理名言。
我们原本不相识,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太拥挤,那么一纸请柬把我们约在了一起,说明这世界多么残酷!
说不上是巧,我们住在了对门儿,我们就常常叙旧,你的话总是令我心惊肉跳,我就知道你是我结识过和不曾结识的另外的那一个。
当我肆无忌惮地叫你“傻“r头”时,那柄扇子无论如何不见了,这多少叫我遗憾,但我没有说,我不知道这是否算是聪明。
你说还是叫“傻妞儿”的好,我立即承认自己一点儿也不幽默。
我终于想出: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这诗也实在无大用处。
你说: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也许以后就见不着了。
“这就是永别吗?”我猛地扼止了一切,险些有了眼泪,我立即为自己的惊慌而惊悸。
这实在是突兀的峰顶,一切都是。生命是多么可怕,默默的声嘶力竭,瞬间就使人回顾自己的半生,这霎时的凝聚力我们不曾领略。也许你常常嘲笑医生的劝告,但那一刹,在一个十几天前还曾陌生的人面前,随着泪,猛地f和E,了对死的恐惧和对曾无数次设计过的将来的茫然,其实我们都有病,在赤裸裸的对方面前,我们共同意识到生命的危机!
在塞外那座小城大街上,我们捧着各自一半的“华莱士”,把笑声和小城人的目光大口的吞咽下去。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眼膜上曝出一片光明。后来我省悟,这一举动缩短了我们的生命。
人们都沉默不语,袒胸露背的生命使人拌不及防。任何对生命的设计原本就是徒劳。
不必担心,前面不仅仅是死亡,如果那样我们就没有必要相识。
留下赠言。
你在我本子上第三次写:当我们眼角布满了皱纹,当我两鬓生出了白发,如果我们再相逢,愿我们的笑声,仍然象孩子那样纯真,年轻!
你把眼泪藏在了人们见不到的地方。
热爱生命!这是我们共同的责任。我这般写。
我们不再是江湖骗子,其实我们早就相识,今天不过是一次约会。你说:快点走,别回头……
再看我一次!
我蓦然回头。我们的生命为之付出了代价,但我们情愿。
从此,我不再与陌生人同行,每副面孔都嵌熟悉和即将熟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