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在北方的人,对于春的来临,非常敏感。当旧岁辞去,积雪慢慢地销蚀,手上和脚上的冻疮开始热辣辣地痒起来的时候,虽然冷风的余威有时还在肆虐。但心中已来了一个强烈的暗示,春,快来了。
北方的春天,来得虽不突然,但却使你吃惊。昨天在你的记忆里,树枝还是光秃的,一夜之间忽然发现在枝头枝娅间已写上了几笔绿芽。也许你偶一回顾,在不久之前还僵裂的土地上,已抽出了嫩草。当你感到讶异,预备将严冬的意识改换为春天的心情时,盆中的迎春花已比你抢先了一步,索性将黄花开满了枝头,向滞留的残冬大胆的挑战,做了春的勇敢的前锋。迎春打开了头阵以后,你的感官再也应付不了在你眼前展开的锦绣壮丽的场面了。那一簇簇、一团团、一片片的象征着春天的生命的花儿朵儿都拥着挤着来了,一个跟着一个,一个拉着一个,争先恐后地一窝蜂儿地钻了出来,使你目不暇给,而惊讶,而赞叹,而目瞪口呆。昨日才添了嫣红,今天又加了姚紫。早晨芍药刚绽了花苞,晚上暗香又传来了郁金的讯息。它们顽皮的,像一群稚气的孩子似的和你捉迷藏,使你连惊奇感叹都来不及。这时残冬早已夹着尾巴逃去,潜伏在地下的生命的种籽,在春的一声号令之下,都一起钻了出来。春天的生命已堂而皇之的主宰了宇宙。当你放眼望去,你早已被无边的春色所包围了。
春风和煦地吹着你的面颊,轻拂着你的头发,春阳烘得你的背上烫烫的。你这时才想起还穿着冬装的冬装,赶紧换上轻便的夹衣。那笨重的棉衣将身子压了一个冬天,忽然得到释放,有身轻似燕的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好像地心忽然去了吸力,身子要浮起来。背上似生出了两把羽其,被春风一吹,要飞起来似的。那种滋味真是舒服极了,也妙极了。离开了北国,再也没有尝到过这种滋味。
赶着时候来的,蜂蝶的先遣部队,也进入了春的阵地,嗡嗡地,翩翩地,点缀得春的生命,有声有色,多彩多姿。随着青春的呼唤与感召,大地觉醒了,人也觉醒了。在整个蛰居的冬天里,人们已经闲散得不耐烦了。春天给人们带来了青春的活力,加足了生命的燃料,人们又开始了忙碌,而且忙得开心,忙得起劲,每一根骨节都仿佛被春天胀得要裂开似的。人们都卷入了春的生命的洪炉中,被燃烧在一起了。
“春天不是读书天”,对孩子们来说,那真是天经地义的了。当孩子们坐在课室里的时候,春天在窗子外面招手:“来吧!这儿才是依们的天地丈”孩子们被逗得心里痒痒的,小小的心灵早飞到原野中奔驰丢了。下课铃一响,立刻抛下书本,投到春的怀抱里去,在草地上捉迷藏,做游戏,在麦田里竖蜻蜓,翻斤斗;玩倦了躺在地上,抱着芳香的大地亲吻。春天是孩子的,孩子也是春天的。
在被春天吹胀的原野里,是放风筝最理想的时节了。孩子们都兴致勃勃地去放风筝,抬起头来,五颜六色的风筝飞满了天空。娱蛤、老鹰、仙人、八卦…各式各样,好像开了一个空中美术展览会。
孩子们的雄心壮志,谁也不肯抬给谁。看谁放得最高,将所有的线都放完了,到后来天空中已看不出什么风筝,只剩下一个黑点。望着,望着,嗤的一声,线断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呆呆地瞪着那逐渐隐去的黑点,惋惜地唾叹着,心中有着惆怅也有着痛快的感觉。好像松了气的皮球,心神随着风筝飞上太空去了。
春天就是春天,人与其他一切的生物,都由一位创造主得着了活泼的生机,血管里都输入了新的血液。
人们都被暖烘烘的火燃烧着。无论是孩子们,还是老人家,走起路来,脚步都轻快如飞,眼睛里也闪峨着青春的光辉。人人的脸上都挂着一丝微笑。是的,人活在春天里不能不笑,因为天地万物都在向你微笑。
珍藏了一个冬天,造物主迫不及待地将一切美丽的声音与颜色都搬了出来。在你看完了冬那严肃的素描与木刻之后,春天用鲜艳的色彩与明快的笔调改变了你的视觉。不但如此,它也将冬所奏的悲枪凄楚艰深晦涩的乐曲,代之以轻灵愉快闲雅抒情的小品,来填满你的心灵。如果你不会享受春天,你的生命真是太贫乏了。你应该捉住每一刻春光,去发现、寻找、探索宇宙生命的奥秘。只要你有兴趣,我保证你一定有丰富的收获,举凡一虫一草,一阵风一片云,莫不是创造主手下的杰作、只要你耐心地去咀嚼,春天将在你耳畔轻轻地道出那奇妙的生之秘辛。
阳春三月,花事近了尾声,也是春的生命发展到了簸峰的时候,它如痴如醉地,疯狂地将它的生命无保留的呈献给你,向你唱出他最后的恋歌。当你由树下经过时,它会痴情地唾你一脸桃花,或洒你一肩香屑。当你在草地上春胭醒来的时候,它用一片片的花瓣将你履盖了。
晚春是慷慨而多情的,它将大把大把的花瓣与香屑尽情挥霍着,洒在地上,洒在水上,如雨,如泪。燕子飞过,呢喃了一声,带来无限惆怅与迷惘的滋味。诗人在吟哦着未成的诗句,画家在擎着画笔出神。谁都想留下春天,但谁也留不住。唉唉!说到这儿,心中有点悲哀起来了。几番风雨,诗人惜别的眼泪在溪中涨满了。
春天,就是造物主拿来赚人情感惹人眼泪的东西。
当你觉得难割难舍的时候,它却要走了。任凭多情的诗人将眼泪抹遍了每一片花瓣,仍然无法挽留春心。但毕竟这才是春天啊!春天如果永远不老、不去,春天也就不是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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