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将一切抹的晦涩不明,我看见小莫的时候,他正把头趴在吧台上,眯着眼费力的写字。
我推开雾气氤氲的玻璃门,径直走到他面前坐下,“给我一杯蓝色妖姬,加冰,谢谢。”小莫把脸从手臂围成的圈中抬起来,半眯着眼,“蓝色妖姬?”这回我看清楚了他的长相。小眼睛半耸拉着,睫毛微微上翘,过眉的刘海遮住了右半只眼,就跟小莫一模一样。“是的。”我看着他点了点头。小莫就彻底睁开了双眼,转身去取调酒器,背影就跟小莫一模一样。落寞却不感伤。小莫转过身,他把各色酒分别倒进器皿中,再小心翼翼地把各种果酒装进透明的杯子里,层色分明。我把下巴靠在手臂上,看着小莫调酒时的小心摸样。他的眼盯着杯壁缓缓下流的果酒,看着它们一点点浮起在橘黄色的果汁上面,变得瓦蓝瓦蓝。小莫把酒放到我面前而后就趴到吧台上,继续写他的字。我把一根吸管伸到酒里,搅拌,酒就变得一塌糊涂。小莫面无表情,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在写字,他只看着他的字。“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啊?”小莫抬起头,透过他过眉的刘海看我:“我叫廖。”他不是小莫,不是小莫。我像是被莫名的鞭抽打了一下,“好吧。”我咽呜了一声,起身离开。廖把头重新贴回吧台,继续写他的字,我不知道他在写些什么,因为我不是神。
我沿着三金街,一直走,一直走,像个游荡的鬼魂,就跟第一次遇到小莫时一样。我看见小莫的时候,他正在找东西,他抓住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问:“你有看见我的猫吗?她的名字叫唐卡。”他的小眼睛半耸拉着,睫毛微微上翘,过眉的刘海遮住了右半只眼,额前的刘海被汗打湿了,一束一束地挂在门前。他看到我愣了愣,又兴奋地跑过来问:“你有看见我的猫吗?她的名字叫唐卡。”我摇了摇头。他很失望地转身离开,背影落寞却不感伤。“我说,我可以跟你一起找,因为我也在找东西。”小莫转过身来说:“那一起来吧。”我拉了拉外套,跟上小莫。我跟着小莫走过三金街,每个路人看到我们都远远地躲开,我听见他们说:“这两个疯子。”我不生气,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暴戾的我没有像一只受惊的猫似的跳起来,竖起身上的每一根毛,尖叫着冲上去扑打他们。小莫在我面前不知疲倦地跑着,他在找他的猫。
天开始暗下来了。当我们找完丽城的所有唐卡可能走过的街。没有一个人见过唐卡,那只小莫的高贵的猫。小莫走在我前面,垂头丧气地。他终于转过身来,“今天,我不打算再找我的猫了。那么你呢?对了,我说,我还不知道你要找什么呢,兴许我可以帮你一起找。”我看着他,他的身后的太阳正在缓缓下沉,余光刺得我的眼生疼。“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我只知道我在找东西。”我半眯着眼对小莫说。“好吧。”小莫挠了挠头,“那我送你回家吧。”“恩,可是我没有家。”“那去我家吧。你可以住在唐卡以前住过的房间。”我默许着点头。
第二天,我又跟着小莫去寻找小莫的高贵的猫。后来,我在厕所里找到了她,她的毛被各种排泄物黏腻在一起,结成一块一块。她挣扎在粪池里,在排泄物里发出绝望的叫声。我突然一阵反胃,捏着鼻子逃离。我没有勇气把她从粪池里揪出来,真的。我能想象那家女主人厌恶地提着唐卡走向厕所的可恨模样。可是,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小莫,因为我怕他伤心,我还怕他会懊恼的怪罪我或者恨我没有告诉他,让他冲进女厕所里揪起他的猫。我想他会这么做的。他爱他的猫,他的唐卡。
我从厕所里冲出来,心事重重地跟在小莫身后。我怕他发现我的秘密,就像怕小莫这只猫发现我是只老鼠。我看着失落在小莫身上一点点沉淀,我像做贼般,小心翼翼。
过了三个月,当夏天彻底结束的时候。小莫失落地跟我说:“我说。我不想再找我的猫了。那么你呢?你还要找吗?可是我再过几天就要走了,去个遥远的地方,也许我的唐卡会在那儿,不过我不会再去找她了,真的。如果你还没找到你的家,还没找到你的东西,你还可以住几天。”小莫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话,比他整个夏天说的话还要多。我没哭,真的。只是,我想我会怀念他的味道,那些汗水浸湿的衬衫发出的刺鼻味道。
小莫走了,在一个星期以后。他去了遥远的加利福尼亚。我在暗地里笑他。我笑他唐卡就算还活着,总不能游过太平洋,到那陌生的国度去等待她的小莫吧。
“喂,小姐,我说,你在听吗?”小莫歪着头问我,“你是要蓝色妖姬吗?”“啊?”我看着这个小莫,说:“我想我不需要了,小莫,我知道我要找什么了,很高兴认识你,再见!”小莫在身后说:“神经病吗?”我转头看见他又贴回吧台上写字了。小莫,我知道我要找什么了。谢谢你,小莫。我终于想起,我叫唐卡,那只高贵的猫是我们一起领养的。可是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的日子让人感到恐慌,以至于我忘了自己是谁,于是我逃走了,像那只猫。我一直在找自己。可是发现离开你之后的自己,就像溺死在污浊粪池里的猫。你说我很像猫,我想你是对的。现在,我想,你的唐卡会去到遥远的国度去寻找她的小莫了。
当我说完上面这个无聊的故事的时候,我说,你在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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