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屋后院子里种了几株凤仙花,很小的一片,弓着身子,随意地歪斜在小院一隅的樱桃树下,极少被人注意。秋天望去,那里便几乎只是一片棕黑的泥,其上盘踞着几棵枯瘦的草,畏畏缩缩,几乎连叶子也没有,不加留意,极有可能踩上几脚。
到了春天,它尚才冒出些绿色的叶子,细细瘦瘦,只是这零星的生机在小院的欣欣向荣中,仿佛大海中的一滴水,被淹没得无影无踪。大约开春后的一两月,路过小院,惊喜地发现葱翠的绿中竟冒出了几片红,小小的,颜色却浓烈得好像化不开的颜料,倔强地抹在绿丝绒的布上。花并不大,开的也不多,只是一小众,簇拥着向上,像一群小姑娘,刚换上的新衣,便迫不及待出来展示。没太多想,手已经伸了出去,轻轻地一折,一朵花便倚在手中了,像一只蝴蝶,轻盈得下一秒便会飞去。
还没来得及将花带向我的房间,便撞上了正在忙碌的外婆,那花便在外婆惊讶的声音中飞向了天空,不知飘向何处了。我自是无比沮丧,却见笑眯眯的外婆手中拿着什么,红艳艳的,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才使我兴高采烈的花的支零破碎的残骸。我鼻头一酸,“哇”地便要哭起来——为那些花儿的壮丽牺牲。外婆却只是拉着我坐下。外婆的眼睛里透着神秘,“我帮你染红指甲,好吗?”“什么红指甲?”我不解,暂时将失花之痛抛到脑后,停止了哭啼。
“只要将凤仙花涂在指甲上,包起来,过一个晚上,指甲便是红色的了。”我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嘴上仍在问着“是什么样的红色?”外婆没有回答,只是用筷子将凤仙花切成的泥小心地覆到我的指甲上,冰冰凉凉的触感顿时从指尖传到了全身,鼻尖萦绕着凤仙花汁的清香,有些涩,还有些泥土的味道。红色的花覆满指尖后,用叶子密密地包起来,一点红色也不露出。我沉浸在对红指甲的美妙幻想中,也许是像樱桃般鲜甜的红,抑或是像红绸布一样光滑美丽,又或者是像外婆剪窗花用的红纸般轻盈。指尖重重的,碧绿的叶子将凤仙花与我的幻想一通包起来了,使我总想着去将它扒开看一看,又害怕会减淡它的红色,只敢微微扒一条小缝,眯着眼向里张望,自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那凤仙花便在我心中又多了几分莫名的神秘。
这段幻想在我心中盘旋着,直至黑夜降临,我仍在心心念念着我的红指甲,连上床睡觉都不肯,唯恐碰坏了这包在指尖上的美好和神秘,最后只能将双手举在头顶,方才睡下,梦里尽是些鲜亮亮的红色。第二天清晨,我实在是迫不及待看到我美丽的红指甲了,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叫嚷着让外婆帮我拆开那包裹着的叶子。
拆开后,指甲上那花的颜色已经黯淡,然而我却看见了碎花下一抹淡色的红,急忙将手指上的花抖落,一瞬间,我的心里便充满了新奇和惊喜了,淡红均匀地覆在指甲上,不似樱桃般红艳,而是像雨中樱花般朦胧的红,像云雾似的,轻轻飘飘地为我的心披上一层喜悦。
然而,自那之后,我再未曾有那闲暇染过红指甲,那种夹杂着天真浪漫的喜悦也随着童年逝去而埋在心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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