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我们知道,鼓,我们知道,楼,我们也知道。然而当这三个简洁的汉字组合起来时,一种新境界诞生了。
晨钟暮鼓我们知道,“赤亭多飘风,鼓怒不可当”我们知道,“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我们也知道,但它们和一座楼是什么关系呢?
关于钟鼓楼,我粗粗翻过刘心武的一本小说,名字就叫《钟鼓楼》。小说讲述了20世纪80年代初发生在北京钟鼓楼一带的故事,陈说着市井的悲欢、几代人的命运,犹如翻开了城市记忆的鲜活浮世绘。事到如今,小说的具体情节我差不多忘完了,但钟鼓楼和市井的关系在我心中从此构建了起来。在某一意义上,我总把它和大巴扎联系到一起。
我只在现实中见过两座钟鼓楼,一座是在张掖,逛夜市时路过。另一座就是惠远古城的钟鼓楼。在来惠远古城之前,就在老照片上见过。那是《泰晤士报》驻华首席记者乔治·欧内斯特·莫理循1910年拍摄的一张照片,照片是黑白的,但画面很干净,与他一路拍摄的其他城池不同,丝毫没有破败的感觉。钟鼓楼下的行人、店铺和马车分明叙说着这座城市的繁荣和富足。后来读谢彬的《新疆游记》,才知道那时候的惠远古城有“小北京”之誉。
现实中的钟鼓楼比照片上的还要漂亮,加上平台一共四层,歇山顶样式,碧绿的琉璃瓦光彩流溢,在阳光的照耀下,甚是气派。相传这是光绪九年(1883年),甘肃酒泉二兄弟仿照他们留在酒泉的钟鼓楼制造出来的,是全疆仅存的一座传统高层木结构建筑。
步入拱门,站在楼洞正中,只见东西、南北城门各成一线,正所谓“四通八达”。顺着石砌的肠道,可登临平台。钟鼓楼各层呈正方形,随楼层递增而缩小。墙角皆有一根金柱升入屋顶。屋顶正脊正端飘着龙影,中间隐约可见宝瓶和戟形铁刹,戗脊尽端还装饰着仙人神兽图案。屋檐下、梁柱额枋均添了彩画,屋檐角则悬挂着小铜铃,有风吹过,丁当作响,如沙漠传来的驼铃声。
当地老人回忆,当年三层设有钟和鼓,以燃香计时,香比筷粗,香上刻有相等的间距,以表示几更几点。五更时分,钟声敲响,这时从伊犁将军府的将军到领队大臣、协领都匆匆赶到城东头万寿宫去叩拜皇帝的画像。同样是在这里,l9l2年1月7日晚8时,鼓声刚刚敲响,就听得枪炮声大作,喊杀声四起,革命党人冯特民等人领导的反清武装起义爆发了。次日清晨,起义军活捉到伊犁将军志锐,并予处死,伊犁起义成功。
在古代,我国许多城市都有钟鼓楼,城门的昼开夜闭以此为信号,暮鼓晨钟的成语便出典于此。但当地文管所的官员说,惠远钟鼓楼与众不同,它是“钟鼓合一”的建筑,而国内别的地方一般都是钟楼、鼓楼分开的。我回去查了一下,发现清代以来,国内钟楼和鼓楼分开的城市一般都是大都会,如北京、西安、太原等,以惠远城当年的规模,把二者建在一起,也在情理之中。
在钟鼓楼下,我想起中国文坛上关于“钟声”的一个小小争论。唐代诗人张继《枫桥夜泊》中有千古名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欧阳修嘲之曰:“句则佳矣,其如夜半不是打钟时。”后来有人辩解,说只有苏州有半夜钟。陆游则在《老学庵笔记》中否定了这两种说法。他举了于邺《褒中即事》“远钟来半夜,明月入千家”和皇甫冉《秋夜宿会稽严维宅》“秋深临水月,夜半隔山钟”的例子。这两首诗都写到了夜半钟声,又都不是在苏州。陆游写道:“恐唐时僧寺,自有夜半钟也。京都街鼓尚废,后生读唐诗文及街鼓者,往往茫然不能知,况僧寺夜半钟尔。”
所以你看,世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晨钟暮鼓”尚且容有变更,钟楼鼓楼合一又有何难解之处?其实古城居民既不关心这些,也不关心钟和鼓的下落,他们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没有钟鼓楼的日子是不可想象的。
一位在古城生活过的老人写下了这样的文字:“少年时代,我曾登及钟鼓楼,凭栏远眺,南望乌孙山下伊犁河蜿蜒西流,古老渡口处,船在缓缓摆动,回首塔勒奇山如银甲玉龙,迤逦千里,面对大好河山,我曾编织过多少理想的花环……”
惠远钟鼓楼对我们而言只是生活极偶尔的调剂,对老城居民却是朴素的一日三餐。
好在如今我们也可以登临这座见证了历史风云的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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