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是我的校友,低我三级,当时记者站招新时,小得引人注目。一问,果然这样的年龄是可以坐到初一的教室里去畅想未来的,看来她还是蛮有才的。
梅子姓朱,名传侠。叫声梅子,倒也显得格外亲切。她的口才很好,可以滔滔不绝地坐在你对面说上几个小时,而且很长时间连个逗号都不给你。
她是那种疯丫头型的,朋友说这叫野性美,野就野吧,她走时像跑,跑时像什么却形容不出了。刚进记者站时,浓郁的文化氛围把她也熏陶得想写点东西,后来就拿了文章让我看。我从前到后,又从文尾到文首看过去,感觉除了字写得工整外,别的却说不上来。后来她就很少送了,我以为自己那不够格的见解轻易地就将她那不稳定的灵感送回了娘家。
起初的新鲜感很快随着对周围环境的熟悉而减少了,甚至与操场边梧桐树上的叶子一起在秋风中消失了。课本每天讲几页梅子不是很清楚的,保持睡懒觉习惯而不吃早饭的她总觉得上午的末堂课拖得老长。拖堂在我们那样的中专学校是可以写进校史的,所以我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她很“惆怅”,这个词是她对我说的。我估计她是想表达一种介乎于迷惘与失望之间的、不痛但让人腰酸膝软的症状,但我觉得一向擅长表达的她这次用词却不恰当。人常会这样,在不断的心灵冲突中重新打量自己的方向。梅子毕竟是一个才十多岁的孩子,初次离家,初次来到这个都市,初次用稿子去照顾稿箱里不景气的“生意”,拿到首本刊物时却发现作者多半就是开会时坐在旁边的学兄学姐们。
她的学习底子不好,梅子曾以为上了中专就不用读高中。对呀,她想的没错啊,只是人生担负不起过多的尝试与假设。她说这些的时候,我很沉重。我的初衷是进了中专就可以早点毕业,早点赚钱,也就早一点自由了。经历的事多了以后,方知小学老师的话“幸福的生活要靠辛勤的付出”的道理。读中专时,班里几位美女同学想用和某方面比较突出的男生演绎爱情的方式来证明后者不是前者的必要条件,结果总是一堆肥皂泡泡,而泡泡终究是会破的。梅子却是很清纯的,她的意识还停留在天真的年龄段上。我是想扶她一把的,在毕业前的最后一段时日,她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尽力去帮忙。
我要回到小镇上高中了,临走前两天,梅子说她要送我的。当我整理好行李时,她送来了一个装满五颜六色的纸星星的瓶子,还有海螺、贝壳什么的。同来的一个校友告诉我,为了赶着折好纸星星,她的手都磨破了。我强烈要求,梅子还是没让我看,只说了一些“你会成功的,我们相信你。”之类的话。在她们的眼里,我是成功的。在一个走不出两站峥就没了名气的中专里小有名气的学长,是很优秀的,这是她们的思维逻辑。
我上大学后,军训期间收到了梅子的信,说她振作多了,还剪去了长发。我想,她已懂得如何承受,有点现实感了吧。
偶尔也接到她的电话。电话中我多半只是静静地听着,间或在她换口气或问些什么的时候插上几句。她现在状态不错,一直在课余学习美术,且有一定的功底了。她请我有空闲时给她一些指点,只是我碍于面子,没有告诉她从寄来的画中不难看出我们已不在一个艺术水平上了。
元旦那天,梅子居然跑过来看我,并带了几本记者站的样刊。后来,我在样刊上看到了一些她写的文章,读后感觉她应是读了不少书的。那天雪很大,路很滑,我们一路踩着雪,她从学分制说到奖学金,后又从刘德华说到photoshop,说着说着,跑到我后边说:“我踩你脚印,向你学习,就能跟你一样优秀了。”
天很冷,我送她上了公交车,车爬得很慢,而且,她下车后还得走好长的一段路才能到学校。
梅子,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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