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热闹啊!二哥今天相亲。送亲的车还没有来,二叔家屋里屋外已经都是人。窗下的十几个小伙子,无忧无虑说着笑话,不时地发出阵阵欢声笑语。在院子东侧的是些中年人,正起劲地谈着最近下这场小雨种玉米行还是不行。几位和二叔年纪仿佛的长辈蹲在西墙边不声不响地吸着卷烟。屋里的人“密度”更大了。有的四五个人挤在长条凳上,有的两个挤在一把椅子上,大多数干脆站着,宽敞的屋里仅留下容一个人走过的“小 径”。炕上更是坐得满满的,中心人物是坐在炕头上二哥的舅舅,他一面不停地吃着瓜籽,一面眉色飞舞地讲述着奇闻怪谈,瓜籽皮沾在嘴皮上都来不及擦。
屋里屋外洋溢着喜气。“喂l二小子!”二叔的表哥冲着坐在炕边的二叔叫着。“唉!好!”屋里的人“哄”地一下笑起来。瞪眼望着二叔,竟把一句笑骂的话当做人家向他庆功、道喜。望二叔那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人翻又开心地笑了。连窗外的小伙子也被笑声吸引,隔着玻璃窗打着哈哈。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二叔与这一团喜气有些不谐调,像有心事。“好了王别油着哇!’’老厨师那特殊的腔调,今天好像也特别带劲,在如此喧闹中带着颤音送进每个人耳朵,给这特殊的日子又添了几分喜庆色彩。“车来了!”又是一嗓子高音。人们一窝蜂地跑出去,我也被人群带了出去。
长长的一串鞭炮放过后,客人开始下车。一位中年妇女不小心蹬翻了凳子,摔了一个仰面朝天,围着的)、笑起来,但人们马上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这是多么关键的时候,说不准会惹出麻烦。所以这笑声没有扬出去,就像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抑制住了,个个张着大嘴大气不出地盯着正在掸去身上泥土的中年妇女。好在没有发生什么事,人们松了一口气。、一阵寒喧、推让之后,人们陆续进屋了。当我把相新的)、走时要带的喜烟,喜糖买回来的时候,已经开席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们的话一下多起来,彼此攀谈着,个个喜笑颜开。正当少、们频频举环,连连劝酒时,一个不幸的消息在人群中小声传着,’‘二婶晕倒了1”我听了赶紧跑到东院王家,二哥跪在炕上双手扶着二婶,轻声地呼唤着,眼里喻满了泪水,露出焦急,忧虑和无可奈何的神色。
二婶身体多病,加上这些日子的操劳,今天一急就晕倒了。望着二婶那苍白的睑色,我想起二婶前些天到我家的情景。那天,二婶一进屋,妈妈就高兴地说:“儿子要相亲了,恭喜你了!”二婶说:“喜是喜,可就是钱紧呢!你算算,录音机、电视机、洗衣机、自行车··…两顿饭,还有装烟钱五百……最少也得五千元呀!”二叔家的生活年吃年用刚维持得住,五千元现钱,都要求亲靠朋,这容易吗?为了买菜,二叔不知去借多少家,才张罗了200元。
如今钱是够了,可怎么还呢!000.0元钱像一座大山压在二叔、二婶的心头。这时二婶醒了,“钱……装烟钱!’’她有气无力地说,手伸向衣兜,二哥望着二婶双手捧着的钱,失神地放下二婶,哭着冲了出去。由王家一出来,我马上听到二婶家传来阵阵语无论次的呼喊声和让人惊然的狂笑声。我再也没有心思等着吃这顿丰盛的相亲饭了,再也不愿听、看眼前这一切了。可是回家的路上,这一切又怎么也忘不了:二叔那痴呆的神情,堆着瓜籽皮的厚嘴唇,二婶苍白的脸色,席上“吃客”们的油光笑睑,以及二哥无可奈何的眼光,失神的狂奔,这“喜”和“忧”编织着,像一个个电影镜头在眼前闪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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