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傅种孙先生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先后同学,多年同在师大附中任教,后来又都回母校教课。我们抗战期间分别在西北临时大学、西北联合大学执教。1950年全国解放,我回到北京,他提醒我应该回原岗位,我便回校任课。他当时任教务长,我又在他直接领导下兼做部分教务事宜,朝夕相共,更增加了我对他的认识和钦佩。
首先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两三年间的治事精神。他察性耿直,做事公而忘私,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北京解放后不久,在偶然的机会下,因湘潭汤澡真教授的介绍,种孙先生得以会见毛泽东主席。会谈之下,领袖对种孙先生的学识,颇为器重,助勉有加;种孙先生则受宠若惊。试想解放以前,被反动政府视同草芥、长期遭受迫害的一位科学家,一旦亲聆主席教诲,受到和煦拂拭时,所思何事?只能是谋求如何适应时代需要,力图报称而已!种孙先生出任师大教务长之时,正届北京和平解放之初,师大一如北京当时其他高等学校,疮皮遍体,百废待兴,全校师生无不隅隅望治;但思想傍徨则无可讳言。当时安排副教务长丁浩川同志主持政治思想工作,而举凡教学秩序、课程调整、教师编制则统由傅教务长负责。其间与苏联专家的配合,如何抉择,如何扬弃,尤其煞费周章;使一位认真负责的科学家心力交瘁。先生患胃溃疡多年,此时往往因公务繁忙,日不暇给,以至废寝忘餐,常以几片饼干充当膳食;教务已极度紧张,而新校舍的建设,从图纸设计到工地实践,也在他的治事范围之内。记得一次讨论计划,傅先生在主持数十人的会议之中,因胃溃疡复发而大口吐血,但仍坚持把会议进行到底。其所以弹心竭力、呕心沥血以赴事功,无非是爱党、爱人民、爱教育事业的集中表现。
傅种孙先生的治学精神,可以概括为“谨严”二字。他的教学工作同他的治事精神一样,也是认真负责,数十年如一日。他对课堂教学,极有研究,讲课深入浅出,言简意赅,鞭辟入里,尤其边讲边写的板书,总是成竹在胸,写来眉目清楚,远看如画图。有人以为这是小节,其实大有助于理解,能使学生印象深刻。曾有旁听过的人,认为他的板书足为楷模,遂于下次听课时携来相机,将所作板书一一摄取,然后作为插图编入他自己所著的数学教学法书里,深受读者赞许。于此可见种孙先生一丝不苟的精神,以及其研究教学法的精到。我记得在20年代师大附中为一位敲钟40年一无差错的工友开了一个表扬大会。会后傅先生对我说:“长期不懈地努力是一切成功的秘诀。”这话也体现了他在学术研究与教学实践中的一种信念。他在数学上的造诣,我虽不敢妄参末议,但知他与当时数学名家时有来往。他数十年培养的门弟中,后来在著名大学数学系充当主任和教授的,很不乏人。他的著作很多是结合他数十年课堂教学经验而写的,与纯理论文章不同.因而弥堪珍贵。他在师大附中以其长期经验和其他数学教师共同创办算学丛刊社,完全以数学科的教学与研究为目的,编纂中学适用的整套数学教科书;既在师大附中使用,为该校同学奠定了理科的坚实基础,后来又通行全国,把当时疏漏多端的中学数学教材整理得理论严密、条理清楚。这番功绩不可磨灭。
种孙先生把培养人才引为自己不容忽视的责任,而且怜才爱士。凡在社会上但有一技之长,便嘉奖与提携,多方延揽。
以上仅就个人记忆所及对傅先生治事、治学与执教三方面略述梗概,藉以纪念。我今年八十有二,且重病在身,写此短文,聊申积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