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偶遇一初中同学,真应了那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在他身上已经丝毫找不到当年的天真与稚气,一身笔挺的名牌西装,新潮的发式,叼着KENT,举手投足分明是香港警匪片中的“大哥大”。他见我的第一句话是:“瞧你怎么活得这么累?”最后一句话是:“人活着,要潇洒一点—用行动来证明。”这一番莫名其妙的“潇洒”教育虽然听着耳熟,倒也真让我思索了好久,难道,潇洒还要证明吗?
作为一个对外界冷暖阴晴感觉颇为迟钝的人,我对于社会上各种风起云涌朝夕变幻的“新潮”,一向缺乏敏感。至于所谓的“潇洒”,尤其如此。人家告诉我:“费翔最潇洒,周润发最潇洒。”我问他,他们不都是搞表演的吗?演出来的潇洒能算真的吗?是不是有点做戏的味道呢?于是对方颇为不屑地捧着心中潇洒的偶像愤然而去,倒让我为出言不慎而后悔了好久。又有人告诉我:独闯撤哈拉的三毛最潇洒。这一次我毫不留情地说:三毛最虚伪。一个在文章里教人潇洒,劝人乐观向上的人,居然自己都没有勇气活下去,寻了短见,这样的三毛哪里称得上潇洒呢?结果当然又得罪了一个朋友。于是我再也不敢妄议什么潇洒了,只是告诉自己,潇洒无须定义,无须树云中,何日遣冯唐”、“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等妙趣横生的故事和神话传说,不仅生动形象,而且语出天然,比之于听老奶奶慢腾腾地月下话牛郎要有趣多了。
渐渐长大了,从典故中走出来的我,开始把焦点投射到词的炼句上。我开始惊叹于古人的“片言可以明百意”,惊叹于他们能够运用自如地状难言之景于眼前。一些不大起眼的词语。被词家放人句中,竟产生了不可思议的艺术效果。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一个“皱”字,把人物的春愁春怨表现得淋漓尽致,写景不言情。而情自景中来。我常常合上书,闭着眼睛,默默地领略,让神思自由地翱翔,去勾画出一幅幅画面:或是“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悲凉、孤独之景,或是“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绿”的清新、明快之色,或是“平冈细草鸣黄犊,斜阳寒林点暮鸦”的乡村恬美生活,或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饥匈奴血”的戎马生涯。有时,自己也想试着写一点,可总是笔下羞涩。于是,我面对实际,开始尝试着把这连珠的妙语用进作文。越是钦羡和仰慕。就越想看,越看就越多,或许是奢望能够熟读“宋词三百首”后,不会填词也会填的缘故吧!
又大了几岁,又成熟了几分,把诗、词、曲作了一番比较,渐渐又发现了词的一些好处。诗过于高雅,曲则未免流俗,惟有词雅俗共赏,琅琅上口。例如同写艳羡功名,诗曰:“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空有羡鱼情。”曲日:“宁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大丈夫时乖命蹇,有朝一日天遂人愿,赛田文养客三千。”而词则这样写:“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推衣起,但凄凉四顾,慷慨生哀。”词的另一个妙处是内容无所不包,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我常常沉溺在“词海”中,乐此不疲,常从图书馆抱回一些词书,在夜窗下细细咀嚼品味,有时连续几个晚上都没碰课本,这样当然很不好,无奈词太精彩了,太吸引人了。
课桌上又是一堆习题。数理化车轮大战早已搅得我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几个小时一下来自己就根本不知道在做哪一道题了。有时候就想,我要当了教育部部长首先下令停产作业本和参考书,“信着全无是处”又敦促我勤于思考,努力创新:当我不幸受挫时,一句豁达的“一蓑烟雨任平生”又使我茅塞顿开,洒脱起来。不知不觉,词成了我生活中的良师益友。
不觉中我已是一个高二的学生了。也记不清是哪一天,爸爸告诉我:“要想深刻体会词艺术的美以及其思想内容及艺术的统一性,还必须了解词的格律。”词的格律,我从未想过,然而一穷词之味,却是我渴望的。在偶然的一天里,我找到了一本《诗词格律》,于是,我又要走进一个迷人的有关平仄、押韵、词牌的艺术殿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