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段是我来上海认识的第一位同事。那是在东方医院体检后,我在大街上走一个汗流侠背的家伙凑上来,说:“我在招聘会场见过你,我们应聘的是同所学校。”我倒一点印象也没有。此时的大街像燃着火,膝盖间裹着炽烈的风,我们没有多讲话,只记得他说他不想来,他老婆非常想来,他老婆来进修过半年,就不想走了,说:“全世界,除了美国,就是上海。”我们互相说了声“但愿我们能成为同事”,就匆匆告别了。
结果我们真的成为同事。
我们被安排住在同一个楼梯间里。这楼梯间,除了放进去上下两张床和一张桌子,就没有可节余的空间了,往往是他的屁股钻进去,我的屁股就必须让出来。
说实在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另一个男人同处一室了。我害怕闹矛盾,因为我们的生活习性毕竞不同,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教训。但和老段同居的半年,没有。这些都是因为老段的宽容,比如我喜欢睡觉前看书,开着灯,弄得底下的老段辗转反侧,第二天又起得早,弄得睡梦中的老段过不足睡瘾。这对于老段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我常常引用莎士比亚《麦克白》中的一句台词———“我杀死了你的睡眠”———表示歉意,老段却说:“没事!”为了给我腾出空间。他双休日常常跑出去泡书店一泡就是一整天。
我和老段是患难知己。
真是患难啊,这间不足五平方米的屋子夏天是烧烤炉,我和老段都是炉中的烧饼,记得老段的肚皮还被烤“糊”了一块;冬天则是冰窟,西北风呼呼呼,我们一夜焙不热个被窝,记得那年学校号召我们为云南灾区捐衣捐被,看到别的老师捐的被子,老段真想说“捐给我一条吧”。
又面临过生与死的考验。怎么?那天晚上我和老段洗刷已毕,我先上床了,老段在下面站着倚床和我说话。我说:“老段,你晃什么呢!”老段说:“没有啊。”老段马上意识到是地震,紧张得不知所措。我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老段急了,硬把我从床上拉下来,说:“你不要命啦少拉着我在走廊上东奔西跑。等下面的大门被打开,全楼的人都拥到了楼下的花园里。这个时候整个大地已经平静了。过了一阵,觉得没事了,我们才放心地回屋睡觉去。老段说:“你胆子真大!你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老婆孩子交代呢!”果然,第二天报纸报道附近海域是发生了地震,震中六级,上海等地有震感。
不久我和老段都被从那楼梯间解放了出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分别租房而居。我动手能力差,有次老婆回老家了。我那房门的锁怎么也打不开。我去寻老段,老段二话没说就带着锤子、钳子、螺丝刀赶来了,三下五去二就把那把破锁卸了下来。这把锁坏了,簧松了,我买来把新锁,老段给装上。这可真是项技术,差一寸一毫都会前功尽弃,可难为了老段,弄得他衣服全湿透了。我真过意不去。
我来上海总共换过三个单位,和老段做同事也只是半年,但因为是患难之交,所以我们至今还保持紧密的联系。我们经常通着电话,做着工作和感情上的交流。有时我正在写文章,突然有一个字卡住壳了,我也会抓起电话,向老段求教。老段是电脑通,我经常向他请教电脑方面的问题。他也会主动打电话来询问使用的情况。有一段时间我的电脑总是死机,上网也上不去,老段来了,一检查,是风扇坏了,嘱我老婆到他熟悉的一个放心店买一只风扇换上;然后再检查我的“猫”。为了验证我的“猫”是好还是坏,他又跑回自己家里,把他家的“猫”卸下来,放在我的机子上试一试,结果能正常上网,这才断言我的“猫”是坏了。如此,五、六里的路程,又是酷热的夏天,害他来回折腾了几趟。
老段,是我十分难得的认真而实在的朋友,交这样的朋友,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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